1
去年,战友华华到辖区来摘野生猕猴桃。猕猴桃即滑桃子,我自小就认识,也吃过。只不过那时候没东西吃,每次摘下来就吃,不知道要沤几天,也就觉得不是特别好吃。这里是华华的老家,他来了,我自然要陪同。我们跑了一天,摘了几十斤。他告诉我,要沤一个星期以上,依他所说当真美味。今年他又来摘了一天,老地方有些别人知道了,有些滑桃子藤所倚仗的树已被我们砍下来,藤还在,但不能舒展地接受阳光雨露,果子也就结得少了。尽管又发现了一处新地方,加在一起,也比去年“歉收”了好多。华华还不过瘾,一个星期前又邀我国庆节后第二个周末到隆兴大水洞去摘滑桃子。
大水洞?我兴趣来了,就说,还不如第一个周末就去嘞。他说,那只有一天假呀,但也没有否定。十月十二日上午,华华给我发了一个望远镜的视频。并说,这个东西他在部队借到了,听说大水洞有猕猴桃摘,明天早上他开车走甘泉,要我骑摩托车,八点钟在隆兴学校接头啊。华华当兵时是特务连的,他说起做特务的“行话”来了。我计划七点钟就出发,行程大约四十分钟,还有二十分钟节余,可以下车在大水洞沿途看一看啊。
我的老家在大水洞上游二十来里的泉水村,泉水村各条山夹夹里的泉水涌出来,形成了泉水河。泉水河流经兰田,到横江与从白马、三余村下来的柿竹水会合。柿竹水再流经几个村,又会合了从隆兴斗山、青山、七里长冲等小河里下来的水,就进入大水洞了。这条河,过了大水洞,就到了老金溪乡的新中村,并与金溪、上峰的其它小河都汇入柿竹水库了。柿竹水从柿竹水库出来,再流经几个村,到渣江汇入蒸水。蒸水汇入湘江,湘江汇入长江,长江汇入海洋……柿竹水在汇入蒸水前有两处地方大面积大容量集结了水,一是人工形成的长达十多里的柿竹水库,二是自然形成的再修了一座坝、三座桥、长达五六里路的大水洞。
大水洞是一个峡谷,两边的山很高,河水在谷底流淌。狭长的五六里路,却住不了多少人家,只有一个生产队,现在叫村民小组。说起大水洞,我并不陌生。
还只有十岁左右的时候,那几年我几乎每年都要去那里拜年。我奶奶的娘家就住在大水洞的正中间,房子在山排上,面对着前面奔腾的河流,同一排的还有舅爷爷堂弟一家人。对舅爷爷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每天晚上都要催促、监督我洗脚。我家里兄弟姐妹多,父母可是很少过问这些小事啊。舅爷爷家里特别清白简洁,墙上还挂有表叔临摹的一首毛主席的诗词,大概是《长征》吧。那时候,我感觉到河水要深一些、宽一些,还要清亮一些,也就特别想去河里耍。但没有大人的允许,我们是不能去的啊。
我也去河里耍过,那是表叔拿着雷管到河里炸鱼,也带我们去。河里自然形成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堰氹,表叔点燃一个雷管丢进去。不一会,一声巨响,堰氹里升起一个两丈高的水柱,然后呈雨点落下来,这些雨点中的大雨点白白的,一会儿就变成了白花花的鱼亮着肚皮浮在水面上啊。
后来,表叔上班了,舅爷爷、舅奶奶基本上是在表叔单位过年,我就再没有去大水洞拜年了。哥哥结婚了,嫂嫂的娘家也是大水洞的。我还看了家谱,我的爷爷三十六岁就过世了。父亲说,人人难过三十六,爷爷就是那一年到大水洞打石头出了事的。
到我也上班了,乡政府两个同事的老家也是大水洞的,那时我还听说这里还诞生了一个在任的赫赫威灵的区委书记。那时候,我就感触大水洞这个地方,还真的是人杰地灵、物华天宝呢。不过,我听说后来这里的大部分住户都往两头搬了,里面几无人烟,我也就很少再去光顾大水洞了。这几年,听说修了一条不太宽的水泥路进去了,并把两头接通了,我骑车也就去了几次。但是,每次都是来去匆匆的,这次可要好好看一看了啊。
2
十三日早上六点五十分,华华发来短信说,对不起,他准备出发了。怎么“对不起”呀,是不是他这个“特务”时间观念太强,觉得八点钟不能准时到达“接头”地点呀?他从甘泉出发,应该不要一个小时呀,是不是他或者他老婆“准备”还不够充分呀?管他嘞,他迟到一点也没有关系,迟到得越多,我就有更加充裕的时间看看大水洞了。我就回他,你大约什么时候到隆兴中学,我计划走新中经大水洞那条路,我要到大水洞看看,你不要急啊。没等他回话,我就出发了。
七点半,我就到新中村尾,上了去大水洞的窄水泥路。上了一个陡坡,我就停下来了。每次过身,都看到下面有一个堤坝,但我从来没有亲临其境啊。今天看大水洞,这里就是第一站吧。到堤坝有两条小路过去,一条是在坡中间,我只有从坡上面这一条下去了。
路口边是河,路里边原来应该是梯田,现在变成梯土了。哟,我眼前一亮,口边的河畔有一条竹排,而且还有一条微不足道的“道”下到竹排边去呢。我看了竹排几眼,还是朝前面走了。梯土旁边有几栋土砖房子,但都关门了,只有梯土里的十多只鸡告诉我有哪一户还是住有人。堤坝就在眼前了,它两头高,中间凹下去,简直就是一个“凹”字嘛。我惊奇,现在正是旱季,怎么坝里的水能够蓄到几乎与大坝的凹处等高呢?如果能够站到那个几乎与水相平的凹处,再看大水洞,那一番滋味绝对是再舒服不过的了。
我与堤坝成一条线了,感觉不错呀,这一头堤坝的两边各有几棵树在堤坝上面蓬过来形成了一个绿色的洞。我从洞里过去大约十米,就不能再过去了。而且是不让我再过去了,堤坝成九十度下去了两米多高啊。堤坝那头也是一样,和这头是对称的,形成了两头的两短节高坝和中间的一长节矮坝。如果跳下去,还是做得到,但是再要上来不借助别人和梯子绝对是做不到的呀。这一块地方,又鲜有人住,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麻烦了。我索性打消了要到与水相平的地方,看大水洞的念头了。不过,我还念念不忘,怎么能够这样呢?这么好的地方不让人家看,有点可惜吧。
不过,我一抬头,看到坝下不远处有个电站,粗大的电线和大电网连接上了,我就都明白了。我早就听说了,大水洞常年发水电并入大电网。我们这里在搞集体时好多村都有小水电,这可能是我们这块地方唯一还能够常年发电并为大电网增砖添瓦的小水电了。常年发电,就需要常年蓄满水。为了安全,就只得这样设置了,不借助工具不得下去,即使下去了也不得上来。知道了它的危险性,不是专业人员,就不会去吃这个螃蟹了。不然的话,能够轻易上下了,那与坝面差不多齐平的水面对人有多大的诱惑力呀,而诱惑与危险又是并存的。
算了,我还是站在这一节高坝的最左边,朝大水洞深处看去。这里虽然没有最凹处过瘾,但也能看到大水洞之“洞”的幽深。平静如镜的水面,越到里面越窄。两边山排上的苍松翠竹倒影在河面上,越到里面光线越暗,色彩越浓,越象一个洞。我想,这应该就是“大水洞”名字的由来吧。
八点整,电话响了,是华华来的,他说快到渣江了。啊,这鬼子难怪是从衡阳开出来,计划要走甘泉那一路啊。他又说,改走金溪庙了。我告诉他,金溪庙赶集,他可以撇开赶集从新中村到大水洞这一路来,我在大水洞等他。那么,他从渣江到这里起码还要半个钟头,这半个钟头我可以好好看看这个大水洞了哟。
我赶紧走,沿着小路又到了“微不足道”的“道”边了。看着下面的竹排,我毫不犹豫就下去了。小道与河面起码呈七十度,每一步我都是手攀着楠竹才敢于落脚的。
竹排是用十根大楠竹组合起来的,说它们大是应该都要镣头去尾,还要选最直的那一节,才能组合成竹排。而一般的楠竹都是弯着腰的,不选大而直的楠竹,是很难得做得出这样成一个平面的竹排的。竹排的脑头是用一根长闩闩着的,脚头是用一根竹块烤软了缚着的。它的脑头抵着岸边,脚头伸向河中。对面山的高耸,竟然把倒影压到河的这半边来了。竹排不过五米长,而倒影竟然越过大半河面,还占领了竹排的一半长,只剩下我脚下这两米多的水面可以泛着日光了。绝大部分河面都有楠竹和树木映在里面了,河水从而变成绿色的、青色的,进而混合成了深绿色的。
我想,如果能够立足于竹排的尾头,不是就直接踩在这个深绿色上面了吗?我看了看竹排,应该是打鱼人停在这里的,那应该有个什么东西把它固定在这里吧。对了,有一根绳子,一头牵在竹排的闩上,一头系着一根楠竹的根部。有了这根绳子,我就踩到竹排上去,一只脚刚上去,竹排就一晃一晃的。我收回脚,蹲下来,摇了摇这根绳子,不够粗,还湿湿的,不知道腐了没有啊?人越到中间,竹排的摆力就会越大,摇来晃去的,它这么温柔,还不知道会不会晃脱啊?一次爬山,我到山边上的一个巨石上去,儿子就“教训”我,爸爸总是爱做危险的动作,是不是做危险动作都成瘾了啊?儿子在读大学,与我们旅游的机会并不多,我再这样做“危险动作”,妻子就拿儿子的“教训”敲打我。
这里,就我光杆司令一个人,堤坝那么高,离堤坝又那么近,竹排尾头下面的水又是那么深。如果真有什么意外,我有好久没有游泳了,穿了这么多的衣服,就不知道会不会葬身在这里啊。
3
上这条小路,只要扶着楠竹,就不要那么小心翼翼了。不过,我还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看着河面和竹排。我想,什么时候人来多了,带根扎实的绳子来,有个双保险了,我一定要到竹排尾头去试一试。如果有个划排人在更好,我还可以跟着竹排到河中间去嘞。
上了大路,我继续往前走。这节宽阔的水面还够长,有一里多路远嘞。前面有一座石拱桥了,桥应该有二十米长,而水面应该在十五米宽以下。桥上可以通车,我把摩托车停到河对面,还有路从山腰斜斜地往山上去了。我笔直往山上看,越看越要仰着头,最上面显出了一栋黄黄的抖壁头屋。哈哈,我脑子里一下子就涌出“危楼高百尺”这句诗来。这里“百尺”应该也差不多吧,我又慢慢往下面看,一直看到河面上。这里也有一个长竹排,它的脑头直接搁在岸上。我踩在脑头,还用力跺了几下脚,感觉蛮受力的呀。我索性往竹排的尾头走去,反正这里的水最深处应该也冒得一个人深,有什么意外我还可以迅速往回走啊。没事,到尾头了,都还没事呀。
我骑车往斜斜的路上去,上面有几排屋,有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之前起的土砖屋和抖壁头屋,也有九十年代起的土夹洋准红砖屋,就是没有看到一个人,家家户户都是关锁衙门的。最上面的屋,正是我在下面看到的“危楼”。
路还在往里面走,隐隐约约的还能听到狗叫声了,我也就没有下车。到最冲里面,三条狗迈着轻盈的步子还迎上来了。狗是从对面几间铁皮屋里出来的,两个男女跟着狗叫声也出来了。他们问,师傅有什么事是吧?我说,没有事,走走看看呀。我觉得奇怪,底下那几排房子好住人,却没有人住。这个铁皮房子热天不透风冷天凉冰冰,却有一对“疑似夫妻”住在这里。
一下子,我就恍然大悟了,铁皮房子就是近几年才有的,不住人他搞这个干吗呀?我抓了抓头皮,问他们,你们这是养羊还是养狗啊?男的回答,是养猪。我问,是黑猪吗?他说,黑猪也有。那他就是养猪了,我不禁皱起了眉头。猪场建在这里,尽管离河流有百把丈远了,但还不是把污染物排泄到河里了吗?
我的情绪有点低落了,好在往回走时,“危楼”又到我的眼中了。“危楼”的主人情致应该不错,一条羊肠小道弯到大门口了,一蔸大树长到三米处开了三个杈。一个最大的杈横着几乎罩住了羊肠小道到屋里的那几十个平方。从这面看不到河那边的陡峭,也就丝毫感觉不出来“危楼”的“危”了,反而有了一派祥和舒适的气氛。
过了桥,我又到大马路上了。路右边,嫂嫂娘家的房子早就没有了,长满了草的屋场坪还在,而舅爷爷家连屋场坪也只有痕迹了。转过一个弯,路左边还有连着的两栋土砖瓦房,我又下车了。
吸引我下车的,是瓦面上的一大蓬金黄色的东西。这一栋屋应该是三间屋宽,这一大蓬金黄色几乎遮盖了屋顶的三分之一,也就是把堂屋上面基本上都遮住了,就象是主人晒了一簟子金灿灿的金银花呀。我仔细一看,还不是花,是一大块紧簇着的小叶子。我搜寻着它的来龙去脉,是路边的一根藤长上去的。它往上面使劲爬,又发了枝叶使劲爬,就是爬一年也还没有这个效果。应该是一两年前就有了骨架,每年的叶子落了,骨架还在延伸。今年又增加了新的骨架,而嫩绿又逐渐金黄的细叶全部是今年长出来的。我感觉这个东西的生命力好强,两三个月,没有落一场象样的雨了,而它们依靠青瓦的一些泥性和经常有车经过扬起飞来的少许灰尘,就生长得这么茂盛啊。
前面又有一座桥了,也有机耕路进去,进到河边,还有一条稍有气派的大门。大门边有三株柏树,都是一个人高的样子。就是三个守门的“哨兵”嘛,他们抬头、收腹、挺胸,我检阅着他们,不禁笑了。这里水面是有丈多宽,但都能看出河水的流动。桥不高,桥孔不是很大,桥下面的水流更是急湍着。
沿着路过去,前面又有一大片铁皮屋,应该就是猪场。那这座桥,应该就是猪场主人修的了。修得这么低、又这么小孔的桥,应该是主人象建那个铁皮屋一样不想投入更多的资金呀。桥低一点,桥孔小一点,也没有关系。每年涨洪水的次数屈指可数,桥孔走不赢了,完全可以从桥面上过嘛。
我继续往前走,这一大片铁皮屋只有一间是由红砖封闭了,其它都是半敞开的,不过里面都是空空如也,还可以看到里面滩着一层猪屎的干桨。路还可以往里面走,不过路两边的冻茅比路口多多了。路的尽头也有一大片铁皮屋,这里也是半敞开的,也是空空如也。
这几年,全国全民搞环保,这些猪场应该是被环保搞空了。河水在这里拐了一个大弯,河面离猪场只有两米高。我想接近水边看看,却停脚不想去了。河边满是猪屎留下的黑泥,连石子都变黑了,我似乎还闻到了那些饲料猪屎的怪臭了。所幸的是,环保之后,经过流水的冲洗,不要多久,这些不好的东西都会灰飞烟灭了。
这时,华华又来电话了,他说到新中他的李家祠堂了。我告诉他我的位置,就返回了。在这节路上,我又想到了那一对男女经营的猪场,是不是他们化整为零将这里的猪场搬到了那里和别的地方了呀?如果是这样,上面检查的人在大马路上在河边是看不到猪场了,但那些污染物还在继续污染我们的大水洞啊。
到摩托车停的地方,华华还没有来,上面的马路上却下来一个人,这可是我进入大水洞后见到的第一个在马路上行走的人。他提着一个饭盒,我问,你老人家是不是给山上那两个养猪的送饭呀?老人说,是呀,那是他的儿子媳妇,两甲懒娘卖麻屁喀,睡到好晏才起头,只有送饭给他们吃啊,每天都是这样啊。我说,不错嘛,每天走这几里路,既锻炼了身体,又加固了亲情,何乐而不为呀?一辆白色的车子过来了,老人朝我挥了挥手就走了。车子里正是华华夫妻,我要他们走在前面。
我们“接头”的地点是学校,学校和撤区并乡前的隆兴乡政府隔壁,大水洞的群众搬往高头建的房子也在乡政府过来的路口上,老人正是从那里送饭出来的,应该只有两里路远了,我就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不过,我又掉队下车了,还是因为河面上的一座桥。这座桥虽然不能过车,却是最古老、最精致的一座桥了。桥两头是两个大的长方形墩,中间是一个稍小的正方形墩。三个墩都是由青石头砌成的,桥面是混凝土,搭在三个墩上的是两块厚厚的水泥板。这些水泥的东西,应该都是后面加上去代替木桥的,但还是掩盖不了桥的古老和精致啊。
4
到中学,华华的车不在,一个老人说,刚才白色的车子往街上走了。到街上,华华嫂嫂的弟弟上了车,一行人又到了一个学校下面的屋场。我明白了,华华说的“接头”地点学校不是中学,而是这里了。
华华是听他在市里的一个邻居说,他的老家某某冲里和大水洞都有好多滑桃子摘,到那里去问他的老弟媳妇就知道详细地方了。几个老人出来了,正有华华邻居的老弟媳妇。她说,某某冲就是黄梅冲,那条冲里是有滑桃子。但有好远也,还要翻过好高的山,而且恐怕没有路可走了。管它呢,既来之,则安之,我和华华坐着摩托车直奔那条黄梅冲。到冲尖尖高头了,华华老婆来电话,说大水洞有个山上摘得两百斤以上的滑桃子,而且有个老阳愿意带路。好啊,我们又折回来,杀回大水洞。
回到大水洞三座桥中间的那座桥边停车,还是由华华老婆“留守”,我们和老阳在转了个弯后的第二个皂开始上山。路是皂中间由山洪冲洗出来的一条沟,除了沟,都是柴草和刺,它们都蓬在这条沟上。大部分沟上都有一定的空间,我和老阳个子矮一些,也在山里钻惯了,几乎就都能钻过去。华华个子高一些,他就要折断前面的一些柴才过去。我和老阳弯曲着身子,如庖丁解牛的快刀一样迅速穿插到前面去了,华华这个老“特务”还慢慢落伍了。
老阳说,五年前,他带队在这个山上承包了一山楠竹,看到山上有一蔸滑桃子藤,那时就有锄头把粗了。这根滑桃子藤爬上了几根楠竹的竹尖,然后吊下来,遮了半边天的荫啊。他们来砍楠竹之前,这条路和现在是一样的,他们砍了柴杀了草,挖了一些土把沟填平了。路是比现在好走,但太陡太难爬了,就带米和菜上去,用塑料桶背水上去,几个人在上面自己做饭。我说,老阳,我奶奶和嫂嫂的娘屋都是大水洞的,我对大水洞不陌生啊。小时候,我还在大水洞拜了几届年呢。
老阳说,大水洞出来的人,你表叔自始至终还不错。他又叹了口气,大水洞又不是冒出人,但是,最后大多是污糊泥糊,没有几个有好下场呀。说来说去,大水洞最强的还是老益,他如果还在,大水洞有这么好的山水,会开发得更好。而且,会有人气,人气足了,大家就不会都把屋建到两头去,就不会买到县里市里去,也就不会有猪场见缝插针了。现在有些人的爷娘死在外面,都不叶落归根到大水洞来了。
我说,老益的事情,我听说是得罪了当时的某个权威领导。
老阳说,是呀,那时候的区委书记都是强皮子呀。撤区并乡,他先是界牌区委书记,又当了几年农委主任。有个副县长的位子空缺了,他觉得自己实至名归。可是,主要领导说另有人选了,他和人家打桌拍掌。结果呢?老益没多久就得了怪病,不治而亡了呀。还有,大水洞的一“钢”一“铁”,原来都住在我过拱桥上山后的那几排屋里,又都在溪江乡政府工作。乡政府要换届选举了,“铁”想当副乡长。分他冒得当,“两会”前两天就得恶疾而去。“钢”进班子了,可也是刚退休了就得了不治之症去见马克思了。就连他们的儿子都参加工作了,都冒得只好命,“铁”的儿子坐了几年牢,“钢”的一个儿子更是得绝症走了。
老阳说到这里沉默了,继续在前面爬山。这一“钢”一“铁”的情况我也知道,但怎么说呢?本来我原来认为大水洞人杰地灵物华天宝,到这时我也只有沉默了。我原来在溪江乡政府工作过,“铁”去世那年也只是撤区并乡第二年。“钢”这二十年都是在大金溪工作,他的情况我也知道。大前年,我舅奶奶的丧事就是在他家门前的马路上办的,我们还坐在一桌。可是,前年,他也走了呀。
在那个疑似大棚滑桃子藤的地方,因为前两年的冰冻,倒伏了一大片楠竹,我们无法“进兵”。想滑桃子藤即使在里面,也跟着楠竹倒下了,没有了空间,也不会挂多少果。我们默默下山了,我和老阳再没有谈论大水洞出的人这个话题了。
但我离开大水洞的路上,都还在考虑着大水洞的“人杰地灵”。老阳说的话还在我的耳边回响,老益如果还在,大水洞有这么好的山水,会开发得更好。而且,会有人气,大家就不会都把屋起到两头去,就不会买到县里市里去,也就不会有猪场见缝插针了……
老阳的意思是,“人杰”才会“地灵”,“地灵”更会“人杰”,“人杰”和“地灵”是相辅相成的啊。老阳这个观点,是不是“人杰地灵”最好的诠释呢?我希望有一天,能够看到大水洞“人杰地灵”的大好局面,这就是我的“大水洞情结”啊。
2020年2月10日写于溪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