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战友国成电话来,说修伟在屋里不好耍,也有好久没在一起耍了。周日要到金华山去,周六上午国成要赶集,我就定在下午耍。受时间限制,我说,就到石狮水库去吧。
石狮水库坐落于辖区与金溪、渣江两镇的交界处。我们从县城来回,在官埠与富田之间田心路段的崇山峻岭上,我们总能看到水库的水象一面长长的镜子在山脚下铺着。因为车速,也因为山的遮挡,这面镜子时隐时现的。正是因为修了这个水库,公路就只能在崇山峻岭上跑了。每次在车窗里看到如镜的水面,我总想与它亲密接触一回。
其实,四十年前,我就亲密接触过这个水库。应该是在我两次高考落榜后,回到老家。一年的“二月八”,父亲和我在渣江买了一头牛回来,走小路路过水库边的刘老师家。老师夫人娘家是我老家冲里的,留我们吃饭,还用报纸裹了一大包干鱼打发了我们。
三年前,我又亲密接触了一次。我与一个家门老板游了九峰山后,到他家中饭。他家住在田心界上的公路边,他的侄儿说是要去水库尾巴头搞点鱼来尝鲜,我们也跟去了。小伙子善使弹弓,弹无虚发,搞了十几尾回来。
这两次亲密接触,我们都接触到水库,还把水库里的鱼亲密接触到嘴巴和肚子里去了。可是,都是在水库尾巴头。我每次看到时隐时现的水面,都要浮想联翩。我想,有一天能够到大坝上去看一下水库的全貌就好了。一天,车子过了官埠街,右边路口竖有一块牌子,说是去石狮水库的,就更加撩起了我的兴致。以后每次到这里,我都要朝这个路口多看几眼。
2
周日中餐后,三个战友在我这里出发,我坐在修伟的摩托车上。国成说,老龙你打个电话,看行健在屋里不?是呀,我们“留守部队”十多个人,今天只有我们三个人真正在老家“留守”着,有点单调啊。行健在县城学校当保安,今天放假呀。一个电话过去,行健说,正往家里走,可以在渣江会合。渣江?我又想到今天光去看石狮水库,行动地点也有些单调。我立即告诉行健,就在渣江会合,先看彭玉麟故居,再到石狮水库吧。
彭玉麟是渣江以上衡阳县的历史名人了,为官、为人颇受称道,还被人引经据典称之为中国海军的创始人呀。原来因堵路、修路,我们经过渣江走了几回老街,看到不远处有几栋典雅古朴的老房子。有人就告诉我,那是彭玉麟故居。这几年,路好走了,又听说修了一条御麟大道,有了一个文化园。虽说我对以“御”代替“玉”心存异议,但有了这些陪衬,彭玉麟故居肯定更有看味了。
到渣江,行健已经在路口等了。我们深入到景区,满目的高大建筑,在建的、已经建好的,规模宏大。可是,游人几乎没有,只有建筑工人在忙活。
我在建筑中寻找彭玉麟故居,行健告诉我,都拆了,看有新的起不?新的肯定会有起,修伟点点头说。我却反问,起了新的,还是故居吗?。而且,满街都是店铺,商业气息太浓了。我的心头立即涌上白居易《琵琶行》中的“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心想,门前冷落,恐怕远景中的商业繁华也坚持不了多久。进了“文化园”,有小姐迎上来,她当真是问,看房子不?
冒得味!我们还是去看石狮水库。我坐到行健的车上,我们都诉说着“商人”的不是。我们的有关部门和领导“重利轻别离”,也成了“商人”啊。“权”和“钱”勾搭到一起,还有点可怕啊!
3
我们在水库管理所停车,行健喊朋友的名字,被告知到大坝上去了。
我们爬到大坝左角上,行健的朋友正在卖鱼,这个我们不感兴趣。一条有护栏的道从坝面平过去,伸到水库中间去了,应该是开闸用的。我们走了进去,行健要我们莫扶护栏。是呀,是铁焊的,应该有不少年份了,稍微用力,就摇摇晃晃的。索性不去了,我奇怪,这几年,国家对水利的投入是相当大的,怎么还有这个安全隐患呀?
回到大坝,我往大坝左角走去。在大坝上,我照了几张水库的全景,左右前三方山峦起伏,山峰及其森林植被倒映在水库里,让眼中的景象层次分明,煞是好看。在这里,远离了买卖鱼的喧嚣,更忘记了故居的商业气息,我一下子就拥有了一份难得的宁静。
到大坝左角,我又沿着土路往水库左边深入进去。路边有一些松树,有本地松,也有国外松,本地松苍劲,国外松茂盛。我在松枝的缝隙中伸出手机,拍了不少松树和水库的合影。国外松,长长的松针披下来,就象少女少妇披着一头浓密长长的青丝;库中水,平平的,没有一丝波浪,比起我在“崇山峻岭”上看到的“时隐时现”,更象一面高质量的镜子。整个景象,就象一个个美少女少妇在对镜梳妆呀,简直把我看呆了。
前面的土路越来越窄了,我继续深入到一个山皂里。再走不但更窄,还有柴草荆棘挡道。要上坡了,连路也没有了,我回到山皂。
皂下面是水库的一个汊,还有土路下去。我一手牵着柴,一手举着手机,小心翼翼下到水库边上。啊,怎么有这么多的死鱼,一条、二条……我走过去二十余米,竟然数到了十多条,都有斤多两斤重一条呀。死的鱼大多是翘巴鲢,它们张着大口,似乎在诉说着什么。我蹲下去,想和它们交流一下,一下子就看到了水的绿色。都说绿水青山,但这种水库里的绿绝对不是生态的绿,不是“绿水青山”的绿。我明白,为什么死鱼了。
老龙,是国成在喊。我回头一看,他们在大坝中间,依偎着栏杆,好在这些栏杆是新焊的铝合金材料。
打倒转吧,国成对我说。好,前面也没有路了。我掉头,这些翘巴鲢惨不忍睹呀!其实我还想翻过这个山坡,到另一个山皂和水汊去看,没有路的山我爬过好多呀。是“绿”和“惨不忍睹”,让我看不下去了,也不想去看了。
回到土路上,我还沉浸在“惨不忍睹”中。修伟又喊我,这里有好多草耳子,是不是捡回去开汤呀?是吗?我低头看土路,土路上也有。国成喊,那里有土,不要,这座大坝上好多也。
我从“惨不忍睹”中走出来,跑到他们身边,果然看见大坝边上有大把大把的草耳子。大坝中间是土石结构,稍高于边上的混凝土结构,连日阴雨,雨水浸到混凝土边上,结的草耳子既厚实又干净一些。修伟弯着腰在看,我也要蹲下去捡。
国成却摇摇头说,还是难洗,反正是在店里吃晚饭,就不去搬这个洋芋子了。
修伟站起身说,贺家坳有人收这个东西,不要洗,十元钱一斤,他哪天邀那个师傅来。
4
临别时,行健的朋友打发了一条大鲤鱼。我正要上车,国成又大呼,老龙,你看到毛主席语录没有?我侧脸一看,是呀。
一个门洞往院子里去,我们下车走近门洞。门的三个边都粉刷了白灰,白灰上写了对联。白灰和对联都没有遭到雨水侵蚀,应该是材料质量上乘。对联分别是“自力更生”和“艰苦奋斗”,是正楷体;横批是“为人民服务”,还是标准的毛体。我不禁心花怒放地盯着,对这些语录看了好一会。
到车上了,我才明白过来,我关注毛主席这两条语录。正是因为水库的管理者不遵循毛主席语录,象彭玉麟故居的管理部门一样,都有了“商人”之嫌。
国成问,是饮用水不?好多水库是饮用水源了,政府就不准养鱼了,水就慢慢变清了。
不是,行健回答,我也住在水库尾巴头,这个水库上游没有大河,是几条冲里的小河会合到这里,水源不足。而且,每条冲里都住了不少人,生活废水都流入水库了,做饮用水应该要不得。
我借题发挥,正因为不是饮用水,虽说也不准肥水养鱼,但有关部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把鱼养成这样了,也就是这样寡绿寡绿的水了呀。
是呀,行健说,听说一年承包费都抬到十万元,还打破头有人争嘞。
碰到一个熟人,问行健买了鱼没有?行健说,没有买。那人说,幸好没买,水库鱼吃不得呀。其言语形态全是不平和不满,就把“不好吃”,说成是“吃不得”了。我说,这么宽的水面,就是放一些不该放的东西养鱼,应该也比那些小面积如此养出来的鱼质量要好一些呀。
果然,店里老板娘把鱼端上桌,我尝了第一口,就说好吃。大家纷纷夹鱼,都说好吃。最后,一大盆鱼连汤也没有剩一口了。
2021年3月19日作于溪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