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的天光山

1

五一假期，是疫情放开后的第一个长假。我总想一家人到哪里走一走，女儿却天天要加班。二号早晨，妻子说，她今天终于有一天假了。是吗？那就出去耍耍，我看着妻子。她打开手机给我看，并说，到处都是人山人海的。我说，网红景点嘛，是不要去那里点人脑壳，我们爬山吧，山上肯定不会有很多人的。

我搜“衡阳山峰”，出来一篇“衡阳十大最高峰”，从高到低，有详尽的介绍。祝融峰、天堂山、雷钵岭、岣嵝峰、白石峰，我都爬过了。突然，“天光山”映入我的眼帘。天光了，我神志非常清醒。这个山名，又令我眼前一亮，肆虐了几年的疫情，天昏地暗的，终于天光了。天光山，号称衡阳第六高峰，海拔841米，衡南县最高峰。它属于罗霄山脉，是衡南与衡东两县的界峰。那就是它了！我告诉妻子，妻子又告诉女儿他们，女儿又呼叫我儿子。

儿子说，还没起床，要和女朋友吃了中餐才来。计划下午才爬山，我们也不着急，只是要他早点吃。十一点半，儿子准时到了。不到十二点，一家人就从衡州府出发了。

这个假，人和车真的多，摩肩接踵的。我们没出衡阳市区，在大街上就深深地感受到了。上了高速，才轻松一些。下了高速，又是密度高的人和车，车子象游厢一样慢。

终于，没有那么多人和车了，路却坑坑洼洼的了。我解释，这里是中国最大的钨都，是货车压烂的嘞。路烂点不要紧，路上还真的很少车子，就是行人也没有几个，我们的车如入无人之境，也就安全了。走了好久，还是这样的路，妻子就嘟嘟囔囔的，说是不该听任我，来这个鬼地方。我知道，妻子晕车，受不住这个路的折磨。我就现学现卖，说了关于天光山的几个传说。

一是，当年秦始皇赶山填东海，在此歇息，刚好天亮，就取名天光山。

二是，盘古开天之后，这一带依旧暗无天日。查出来是因为一条巨龙作恶，天庭就派雷公下凡镇压。巨龙吓得穿山而逃，形成“龙洞”。雷公雷霆万钧，形成“天坑”。巨龙被击中，血流成河，形成“龙溪湖”。巨龙死去后，天就光亮了，这里的人们就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了。

说着说着，车子就爬过来好多高坡了。终于是平路了，看山下的世界，房屋都是小不点了。只有几个水库，就象大地睁开的几个清澈的眼睛。女婿松了一口气说，这下应该不远了。可是，车子又下坡了，他们又议论纷纷的。我说，正常呀，我们去天堂山，也是这样呀，真正的爬山有可能还得从山脚开始呀。

又开始上坡了，但不是货车压烂的路了。不过，路窄了，还是在山腰上七弯八拐的。我看路右侧，有一条机耕路上山，女婿也把车停了下来。没有任何标志，妻子摇摇头说，别走错了，还是再到前面问问吧。前面有房子了，问一个男人，他回答，路口还在前面。一直往前走，走过了几栋屋，又看到有路往右边山上了。还是问一下吧，路口还有个卫生院嘞。

我们进了“卫生院”大厅，一个鹤发童颜的白大褂迎了出来。我随他进了里间，号称卫生院，里里外外却只有他一个人。老医生说，他也退休几年了，是留用在这里。我明白了，这是乡镇卫生院的一个点，他老家肯定是这里的，就一个人坚守在这个点里了。他听说我们是去爬天光山，立即绘了一张路线图给我们。不是看到的两个路口，两条路中间还有一条路嘞。他还热情畅快地说，山上嘛，就是在这里，也是“三无”，无学校，无商店，无饭店，吃饭要到花桥街上啊。对了，是不是下山后和他凑合着对付一餐啊？

不了，我说，我们一家七个人，您老一个人，冒得一只这么大的饭鼎钴嘞。

2

过了几栋屋，还真有一条不错的机耕路在右边。原来怎么没有发现啊？女儿自言自语。女婿说，不怪，这条路和我们的来路相交处的夹角只有十多度，几乎是同一个方向，也就被我们忽视了呀。所以，老医生特别提醒我们不要在这里走错了。

老医生还说，你们车子的底盘高，可以开上去两公里多。这里不是山脚，我今天肯定不能从山脚爬山了。而且，有两个小家伙同行，上山的路面还不错，我也就继续坐车吧。

突然，路陡了，还不断转弯。我们都不说话，让女婿安心掌握方向盘。好在两边的树上有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我们就象虔诚的听众，安静地欣赏着它们鸣奏的轻音乐。

终于，路平了，也不弯了，路边有田了，路上却有两道水沟虎视眈眈。多数地方，如果走不好，都会挂底盘。好在女婿驾轻就熟，有惊无险通过。只是，老医生又提醒我们，上坡到中间，右边有一条路是到水库去的，千万不要到那里去了。去水库的那条路，我们在闭目欣赏“轻音乐”中错过了。

前面是两条岔道，分别通向几个屋场。老医生说，机耕路尽头有一棵柿子树，从那里往左走，就得步行了。那么，我们就下车找柿子树吧。

一个禾堂坪上有两个女人看着我们，其中一个要我们将车停到她的禾堂上去。看着前面也有两条沟，女婿问，可以停在岔道上不？怕影响别人开车。我又补充，应该只停两个小时。可以可以，停一天都没问题，女人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犹豫。

我们走了两丈远，那个声音里没有丝毫犹豫的女人迎了过来。她笑容满面地说，前面有家人挖地基把路挖断了。我以为她是劝我们不要上山了，生怕今天的爬山半途而废，立即回答，那没有关系，断了的路我们可以找回来呀。还是我送一节吧，女人边说边就加入了我们的队伍。

女人又说，打完地基，就会把路恢复好，下次你们来就有路可走了。说着说着，她到一蔸树边停下了。我看着几丈外的一棵大树，那蔸树似曾相识，不是柿子树吧？那么，虽然我不认识柿子树，也猜得出，面前这蔸不大的树，应该就是老医生说的柿子树了。

我正在考虑，女人已经带着他们往左边去了。左边是有一条小路，之不过路确实有点小，有点陡。爬行在一栋房子后面，房子后面有两丈高的陡墈，还有点危险。女人提醒他们注意安全，我却注意到路右边有一蔸不算小的黄精。我搜寻着，前面还有一窝十多根黄精苗。好家伙，我追上他们，问女人，这些黄精能挖走吗？她爽快地回答，可以呀，但要九蒸九晒才能吃哟。

儿子惊讶，爸爸，这里还有一蔸好大的。是呀，路左边一棵油茶下面又有一窝黄精，那棵大的鹤立鸡群，还要与油茶比高嘞。那好，这个山上肯定还有。我问女人，能够借把锄头吗？

女人说，可以呀，你跟我来。到她家禾堂上，我拿起一把锄头，女人又塞给我一个方便袋。

3

回到小路上，我并没有挖这些黄精。在人家的房前屋后，虽说可能不是房主栽种的，还是把好东西留给他们吧。女人说，要九蒸九晒才能吃，那是他们没有尝到黄精炖鸡鸭、炖排骨的甜头，下山时再告诉他们炖法吧。

大部队还在路口等我，女儿递过手机给我看，并说，早晨我转发给她的图片是一条笔直的石梯路，怎么变成了这样的路呀？是呀，我又说，老医生画路线图时，我就疑惑，陡梯路的横线条两头都标有小直线。老医生说，直线的是树桩，用它们拦住横线的树干，就形成了这样的“木梯路”。这样的“木梯路”爬山，好新鲜又好原始呀，我还是第一百零一回嘞。对了，我明白了，图片中的“石梯路”应该是衡东那边上来的路，从衡南这边上去就是这条“木梯路”，不是说天光山是两个县的界山吗？

我和女儿说着话，他们已经走在木梯上了。慢，女儿说，你们回过头来，爸爸你也到路上去，给你们来一张爬“木梯路”的合影吧。照完，女儿也追上他们。

我边走，眼睛却朝两边睃，找黄精呀，要对得住肩上的锄头和手中的方便袋呀。

路两边是稀稀拉拉有些黄精苗，但还没有屋后那些大棵。我只挑了几棵稍大的挖下，大多数我都让它们留在山上。别的地方，黄精大多生在腐质层上，用手就能扣出来。这里不行，锄头挖下去都有树根、竹鞭好多障碍。幸好我怕弄脏了手，借了把锄头，这些不大一棵的黄精长在楠竹山上，还非得这把锄头才能得手嘞。

我一手拿着锄头，一手握着几棵黄精，追上了妻子女儿，女婿和儿子带两个小家伙已经到前头去了。我走得急了点，有点气喘了，劝妻子女儿索性休息一下。

我们坐在一条横木上，面朝着来路，一下子我就惊呆了。上来半里路有了吧，木梯路却是笔直的，大多横木和木桩都能看到。而且，木桩能够形成两条线，横木能够形成一个面。修路的师傅水平高，也要山体充分配合呀。

继续走，路边的黄精苗子少了，还是大片的楠竹，也有杉树和松树。还有几棵大樟树招摇着它们的枝繁叶茂，告诉我们它们刚从春天过来嘞。

路不是那么陡了，与整条路的面和线也不是协调的了，我和妻子女儿边走边议论这座山的原始，还有大山中人们的热情。我记得，我在辖区周边爬山，爬石牛山时，老百姓迟疑地问我们去干什么，以为我们是去挖矿的，是防备着我们把山上的宝贝挖走了嘞。而这里的人们，不但全无戒备，还把我们当客人当亲人，“助纣为虐”让我们挖宝贝。

啊啊啊——，啊啊啊啊——，女婿和儿子把高声传递给我们，他们肯定到山顶了。路边没有黄精了，我却看中了左边的一条小路。小路到山皂里去了，黄精肯定也生到山皂里了，嘿嘿嘿嘿，下山我就走山皂吧。

清明乱，谷雨断。谷雨过来十天了，大多数竹笋都长成楠竹了，却还有一些另类穿着深青色的笋衣，还只有米把高。妻子要我挖下来，我也听话，这样的竹笋已是死笋或者正在死的路上，是不会长成楠竹的。而且，既然黄精那样的好东西都随我挖，这些死笋，他们更是绝对不会吝啬的。

我断了四根竹笋在路上，又上陡坡了。我知道，山顶就在前面了。我丢下锄头，超过妻子女儿，很快就冲到山顶。

山顶正中间有一个坑，这是“天坑”吗？有点小题大做，应该不是在这里吧。对面也有一条小路下去，应该是到衡东方向的。山顶上有几棵树，这是一个艳阳天，我们从枝叶间看两边的世界几乎一览无余，却看不到哪座山比脚下的山高了。只是原先在路上看到的似小不点的房屋，连小不点也踪影全无了。睁大眼睛，寻找那几个水库，终于找到了，只是它们也变成小不点了。那么说，山顶上的这个坑，就是“天坑”，雷公肯定第一脚肯定是踏在山的最高处呀。那几个水库，肯定有一个，就是“龙溪湖”。

太阳有点斜，但在山顶上还当着顶，天光山顶虽然有小片的树荫，却找不出一块地方荫凉我们一家人。我说，爬山的目的达到了，我们往回走，在木梯路上再休息一下，补充一点能量吧。

4

告别山顶，在木梯上的一棵大树下，我把锄头挖进去，要两个小家伙在锄头把上坐下，我们分别坐在几根横木上。突然，我看见前面也有一个高高的山头，圆圆的似面包状。我朝那里下去，到一个山坳。山坳一头通向“木梯路”，一头下山了，应该也是通到衡东那边去了。我想，这条路和山顶那头的路，肯定都会通到图片中那条笔直的“石梯路”上。不去深究了，我几个箭步就冲到面包状的山头上了。

回到“木梯路”，妻子把几根竹笋捡走了，我迅速找到通向山皂的小路。

山皂里，确实有不少黄精苗子。挖出来的黄精都不是很大，但看年份都是五六年龄了。因为我知道，每蔸黄精除了开岔的，基本上都是一年长一节，并在新长的一节上萌发一个新芽，生出一根嫩苗。有些没开岔的，有七八节，就是七八年龄了。

我挑苗子粗的挖，没多久就挖了差不多两斤。妻子在喊我了，知道他们走完了“木梯路”。我一边答应，一边挖，山皂下来了半多，我还是按这个节奏边挖边下皂，硬是要挨批评就硬着头皮挨吧。

有人说话了，还是这么熟悉。是儿子和女儿都来了，还说看好了几根大的黄精苗子，等我来挖。我把锄头递给他们，让他们也享受一下挖黄精的乐趣。我看着他们兴致勃勃地挖，不一会，黄精已经三斤多了。我来提黄精，儿子大声说，说完就从我手里“抢”走了方便袋。

又听到妻子的说话声了，难怪她没有催我了，她与那个送我们上山的女人谈得正欢嘞。相信妻子不会批评我，我去还锄头，也走拢去。女人说，这里原来是一个生产队。十多年前，住在这里的几户人家陆陆续续都搬走住到公路边上去了。现在，县里准备开发天光山景区，已经有几户人家又陆陆续续搬回来了。她又低声告诉我们一个秘密，她三年前第一个搬回来，听说以后建房要统一规划，她赶紧又建了一间。

我说，你的眼光不错嘞。其实，天光山不但有它的旅游价值，山里还有很多宝贝，比如那棵柿子树，比如这些黄精。其实，黄精九蒸九晒，是药用，它还有食用价值。用它炖鸡炖鸭炖排骨，是奇味，特别是汤汁又香甜又新鲜。这种甜，不是白糖、冰糖和蜜糖等任何甜品能够比拟的。

女人专心听我说，眼睛直勾勾的。

不过，我又说，必须要把洗净切片的黄精先放到高压锅里压四五十分钟，再放入鸡鸭排骨，再压二十分钟。否则，会麻口的哟。

我们上车了，女人还在禾堂坪上招手。走过了有水沟的路，我的心情就完全放松了。

不一会，车子就欢快地回到了公路上。女儿突然记起了公路那头那个老医生的热情，妻子说，这个山上的人都热情。

我说，对了，老医生说的，这条机耕路中间右边有一条路，通一个水库，这个水库是不是“龙溪湖”呀？我记得有介绍，龙溪湖的前身就是龙溪水库呀。儿子遗憾地说，嗨，这个龙溪湖上去时被好听鸟叫声错过了，下来时又被我们的热情议论错过了。

下次就不会错过了！我大声回答，等建了景区，我们再来，路好了，各景点的标示也有了。而且，这些东西变化了，这里人们的热情却不会变。这么热情四溢的天光山，以后一定会更热情啊！

2023年5月5日作于衡阳荷花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