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乌石

1

周五下午，战友修伟问我周末在溪江不？怎么安排？我说，在，按惯例，一天爬山，一天三打哈。他说，老恒年后就一直邀他，想到彭德怀故居去，那我们就去乌石玩吧。他打个电话，看明天能去不？一会儿，电话又来了，修伟说，老恒有车，八点钟溪江街上早餐后出发。

还是我四十九岁那年，妻说，明年大生与家人一起过，今年家里人和你的战友陪你出去耍。生日那天，战友一个车，家人一个车，我们就去了乌石镇。我们瞻仰了彭老总的铜像，参观了他的故居和纪念馆。有几个战友姓彭，我们还在德怀墓烧纸、放炮竹，凭吊了他老人家。

这次故地重游，虽然有十年了，但当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我觉得，一天的行程，只在这几处地方，还不够充实，就搜索乌石镇附近的景点。韶山、花明楼和乌石是全国独一无二、三足鼎立的伟人故居，虽然相距不远，放在一天又太充实了。找附近的山峰，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乌石峰。虽说海拔只有三百七十三米，但在乌石周边还是最高的了。网上还说，远看乌石峰，极像一只下山的猛虎。乌石峰庙就是猛虎高高翘起的尾巴，头部在德怀亭，嘴巴就是德怀墓。对面的彭德怀纪念园，相传也叫卧虎山。哈哈，这一天的行程，我已有了个大概了。

周六晨七点，修伟就在楼下呼我了。我们到新桥铺桥边早餐店，铁哥哥早就来了。老恒原来和我在乡政府同事，后来当了书记和局长，现在退休了经常回来和老家的乡亲们打打小牌。这次却是从县城出发，专门回来和我们去外面游玩。铁哥哥是他们组里修伟先两年去的兵，老恒也邀来，我有点小感动了。

等了十来分钟，老恒也到了。比计划提前半个小时，我们就出发了。经过双峰白玉堂、荷叶堂，在衡山的白果上了许广高速。下高速十多公里，九点钟我们就在彭德怀纪念园下车了。

当年我们是领实物票，这次领了电子票。进了园门，我们没被飞机、坦克和装甲车打扰。大家面对着老总的铜像，几乎目不转睛，上了三大级、百余小级长条石砌的石梯。到最高的铜像广场上，我们逐渐走近彭老总，老总的形象越来越高大伟岸。我们要努力仰着头，才能充分欣赏到老总的威严。

啊，一个小飞机在空中“嗡嗡嗡嗡”地鸣叫着，铜像的脚下有三排人正在合影，最前面还有横幅，标示的是某个单位的党组织在这里搞党建活动。科技进步了，这个小飞机正在帮他们照相嘞。我把三个同伴喊到这三排人的左侧，也和老总来了一个合影。

我们绕到铜像背后，在郁郁葱葱的油茶林掩映下，走向纪念馆。可是，我却透过油茶林的缝隙，从纪念馆屋顶朝对面的山上寻找。有两座高峰，左边一座顶峰上是个信号塔，右边那座顶峰上有栋房子。我问修伟，哪座峰是乌石峰呀？他说，右边这座应该高一些。对呀，我点点头，应该是右边，右边的山峰，经过几个峰一路下来，下面正是德怀墓呀。而且，这几个山峰就象一只威风凛凛的猛虎扑下山，那栋房子正是猛虎展示威风的尾巴呀。而且，网上还说，乌石峰顶，有个乌石峰庙，应该就是这栋房子呀。好啊，今天要爬的山峰，就是你了，我朝这个“猛虎”和山顶微笑着。

我一边走，一边仰头看着山顶，突然面前是纪念馆了。我们在人流中进去，一路见证着彭总从堤工、湘军士兵，成长为一个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彭老总比毛主席年少五岁，参加革命的时间和方式也各有不同。二六年，他参加北伐，结识了共产党人段德昌。二八年，在革命低潮时期，他领导发动了平江起义，率领红五军在井冈山与毛主席、朱老总会师。二万五千里长征——回师娄山关，再克遵义城，指挥直罗镇、山城堡战役等等，都是他的亮点。抗日战争——他指挥平型关大捷，百团大战振我军威。解放战争——他采取“蘑菇战术”，青化砭、羊马河、磻龙镇三战三捷；四八年，歼敌五个旅，收复延安；四九年，解放西北五省。抗美援朝——老总统帅千军万马，将美国鬼子赶回“三八线”，迫使其参加停战谈判……

出了纪念馆，乌石峰又在我的视线端处了。我说，现在十点多一点，我们参观了老总的故居和德怀墓后，谁有兴趣继续到这座山顶上去呀？老恒摇了摇头说，这么大的太阳，早上差不多。我知道，他身体不好，不宜爬山。我等了一会，又没有其他人响应。我一个人不可能把他们晾在下面单独行动吧，估计今天的爬山计划要黄了，我摇了摇头。

故居依旧，我们走了一圈后，在一棵柑子树前伫立了良久。这棵树虽然不大，却是老总当年亲自栽下的。

出了故居，我们在一排长凳上，发现了一个手机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太阳太大了，两头三四丈长的凳子空无一人。我拿着手机去送给故居的保安，手里却有铃声响了。我告诉对方，我们在长凳处等她，手机很快就物归原主了。

2

去德怀墓，开始是一条直行路，虽然看不见乌石峰顶了，但我知道峰顶就在墓地后面一路过去的崇山峻岭尽头。有不有路上山啊？如果没有路，穿得有些体面的我想要爬上去，到真是有些困难。嗨，我叹了一口气，爬乌石峰的可能性又小了。路边有一个妇女，她说，有路上去呀，跟着公路进去，到山上一直都有路啊。我眉开眼笑，爬山的信心一下子又大增了。

到岔路口，右边是去德怀墓，直行的公路继续进冲了。我看了这条路一下，自言自语，妇女说这条路是到乌石峰去的，德怀墓左边好象也有小路横过来，也会投到这条路上。有啊，修伟接茬说，我记得有啊。修伟说得有点兴奋，把我也感染得兴奋了。不是兴奋有路，而是兴奋修伟有可能会和我一起爬山的哟。

到德怀墓地，我把围着墓地转的他们都喊到墓地前，发了一个朋友圈。我激动地说，彭老总，您衡阳县溪江乡的几个老兵，不，在您面前不能称为老兵，您的几个兵今天来看您了，请您保佑我们国家繁荣昌盛，台湾早点收回来，钓鱼岛早点打回来！朋友圈的视频拍摄快转满一个圈了，我知道肯定不只十五秒，不知道能否将后面两句话完整播放出来。发出去后，再打开，竟然一个字也没有漏，是朋友圈升级了，不错。铁哥哥竖着大拇指说，你广得好。

我看着高大的墓碑，又想到了之前听到的一个有关老总骨灰的故事。一九七四年，周总理瞒着毛主席，将一个没有署名的骨灰盒交给一个诚实的工作人员。并下达了十六字命令：精心保管，时常检查，不准换盒，不准移动。四年后，中央为彭老总平反，寻找其骨灰盒。这时，工作人员才明白总理的良苦用心和先见之明。

左边确实有路，还有标示牌，到楠木冲水库和乌石峰。我向路口走去，修伟迅速跑过来，他说，我要陪龙哥爬山呀。铁哥哥也过来了，他是第一次来，还是老兵。我不禁心花怒放，今天的爬山有了，还有个“三人行”了。

到冲里的公路上了，我和修伟在两边瞄，想发现黄精和百合，让我登山包里的挖子有用武之地。瞄了好远，没有这两道种，香叶子树倒是有很多。有两三个女人在上面采籽，我问她们这是什么，有个女人说是野山椒。我告诉她们，又叫香叶子树，我父亲有土法熬香叶子油的独门绝技。现在失传了，都是机械化了。香叶子油是很好的香料，特别是可以作绿色环保的食品香料。

都是上坡，我们走得起劲，铁哥哥脚有风湿，却有些吃力了。修伟说，前面是水库大坝。我说，那就是楠木冲水库了。接着是石梯路在大坝左侧上去，我要铁哥哥找个荫凉处休息。快十一点，太阳几乎是直射的，石梯上也几乎没有荫凉。大坝好高，石梯好长。我们在半腰上发现水库上面有栋房子，我说，是水库管理所吧，铁哥哥你到了那里就有荫凉了。

终于到大坝上了，却不见了房子。修伟手一指说，房子还走到那高头去了，好象是个什么寺呀。是呀，林荫中是有一栋房子，但高出水库三四十米。

修伟又说，水库大坝太缓了。我说，内外都缓，我们才上了这么长的石梯。而且，这样修上来，莫说几百几千年，就是几万年一遇的洪水，也奈大坝不何的呀。我还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这个水库是上个世纪的五八年老总在家乡视察时倡仪修建的。老总回到北京后，将自己的积蓄五百元钱寄回来，用于修建水库。六一年，老总再回来，又建议把大坝加高加宽，这个大坝才修得如此扎实耐用呀。

水库左侧的路是往那栋房子去的，我们估摸着，也是上乌石峰的路。开始基本是平路，是用一些不大的石头留平的一面朝上摆在混凝土上压紧压平的，我们要铁哥哥在一个拐弯处的树荫下休息等我们。

上坡了，石梯路是绕着水库背后左边的山体转，我和修伟终于转到房子右侧了。修伟说，去看看吧。是德恩寺，前面有块大坪，几棵大樟树下，水库和这条冲尽收眼底。大樟树的树荫，也没留住我们好久，就从寺庙出来。

上了一点坡，又是平路了。过了这节平路，前面还有更漂亮的房子，还有宽敞的柏油路修上来。近前一看，这里也叫半山亭，还是堂堂的乌石峰景区嘞。南岳的祝融峰有个半山亭，我们在常宁天堂山发现个半山亭，乌石峰不到四百米的海拔，也有一个半山亭呀。我甚至有点怀疑，这个半山亭有不有必要啊？

房子里应该可以就餐和休闲，一个小朋友还追着我们叫“爷爷”，让我们禁不住对他伸出大拇指。乌石峰在右侧高高在上地看着我们，宽敞的柏油路横过山坳往山上爬坡了。哈哈，我们稍作停留，也跟着它爬坡了。

3

又有石梯路上去了，修伟看见了树林中间的路说，那我们就不走柏油路了。是呀，我想，有了石梯路，估计柏油路也上去不了多远。

离开了柏油路，我们一鼓作气，就上完了开始的直行石梯路。其实，这里的石梯，与其它地方不同，虽说主要成分是石头，也和水库边上平路的结构一样，之不过形成了梯级。我感觉余下的路不远了，难度也不大了，就说，我们也到哪个树荫下休息一会吧。

直行石梯过来了，接着是连续的“手肘弯”，还难得找到能够充分容得下两个人的树荫处。每一个“手肘弯”的两条边都有一条直行的小道，应该就是石梯路之前的爬山小道。那里有些荫凉，路又近一些，修伟多选择这样的小道。不过，小道又陡一些，我想省力一些，还是走“手肘弯”的石梯。一个近而难，一个远而易，我们的上行速度却差不多。可每次修伟从小道出来，都让我走在前面。

走了好多个“手肘弯”，路边又多了护栏，是因为石梯路越来越陡了。修伟从小道出来钻过一个护拦，前面有个凉亭，可凉亭也没在石凳上挡下一片荫凉。终于在一个“手肘弯”处有了稍大片的荫凉，我们不约而同坐下来。

前面的小道还在，但实在太陡了，修伟也不去赶近路了，和我一起又走了好多“手肘弯”。又有一个凉亭，激起了我的休息欲。可是，凉亭下还是没有荫凉。我抬头看了一下山顶，似乎不高了。我说，应该只有五个“手肘弯”了，我们学习彭老总等老一辈的精神和信念，宜将剩勇追穷寇，将爬山活动进行到底吧。

可是，我们信心十足快步再走三个弯，我就对自己的话有所怀疑了。看前面的路，再有五个“手肘弯”都不止。再走五个“手肘弯”，我的脚步越来越没有信心了。但是，我坚信，离目标还是越来越近了。我就开玩笑以提振信心，是不是我们越往上爬，离太阳越近了，今天的太阳怎么这样热情似火啊？

又走了大约五个“手肘弯”，在一个小荫凉处，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提议坐下来歇五分钟。修伟停下来，但不坐下，我也食言站着。修伟不停地朝山下看，估计是他怕坐只眼，山下的两个兄弟着急。铁哥哥刚好来电话，说他怕老恒难等，他们已经一起在别人丢手机的长凳上坐下等我们了。

才两分钟，我感觉体力一下子恢复了，一声“开拔”，我们又出发了。又爬了十几个“手肘弯”，终于可以看到山顶房子的身影了。我说，先说五个“手肘弯”，可能五十个弯都有了。我指着半山亭的建筑说，如此说，这个半山亭还是非常必要的啊。

是呀，修伟说，这么长的石梯，还有水库大坝下面到半山亭也没有通车。除了石头可以本山取来，用水可以接上电抽上来，水泥沙子都要靠肩挑手扛啊。现在不象大集体，工价高于材料价，没得几十上百万这些路修不起啊。

我又眨眨眼说，一个是故居景区，一个是乌石景区，都是乌石镇的地盘，总不至于各自为政吧。修伟说，故居景区的级别肯定高多了。我说，也可以合二为一啊，把水库和半山亭的公路打通了，修路的开支少了，游客在两个景区贯通也就方便多了。这样，两个景区是双赢的呀。

修伟却慢吞吞地说，龙哥，你说，如果今天我们把车开到半山亭，只爬这一节石梯，你会觉得不过瘾吧。莫说你这个爬山达人不过瘾，就是我也不能尽兴呀。所以，有关部门才在水库大坝以上故意设计了那一节石梯路。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今天的太阳太厉害了，如果少走了那节石梯路，也许我们的体力耐力正合适嘞。不过，我没有说出来，平时老是说自己爬山怎么怎么强过别人，今天也不能穿帮呀。

再爬五个“手肘弯”，就看到挺拔在峰顶上的乌石峰庙宇了。庙前有一块坪，是观景台，坪中间一竿红旗高高飘扬，竟然是五星红旗，还是我们的国旗嘞。不错，一个庙宇前，还不忘抖擞我们的国威。近前一看，定格在我记忆中的“乌石峰庙”四个字，却只有前面三个字。“庙”概念淡化了，我转过脸仰头看五星红旗，一下子，觉得这上面好和谐美满的呀。

据传，元末，红巾军领袖陈友谅的参政易华曾屯兵乌石峰的各个寨子抵抗明军。乌石峰是最典型的寨子，又叫乌石寨。易华舍身取义后，乡人便建乌石峰庙纪念他。彭老总年少时，放牛到乌石庙，庙内和尚常向他灌输易华英勇抵抗明军和劫富济贫的故事。于是，这些故事对老总早年的信念和思想有了一定的影响。房子的名字没有这最后一个“庙”字，是乌石峰也在与时俱进啊。

我往房子左边的走廊走去，看山下的风景，修伟却走进了右边的走廊。是呀，我赶快走回来，也步修伟后尘而去。对了，这边绵延的几个山峰下，德怀墓尽管看不到，但我可以清楚地指出其位置。

故居我看到了，仿佛还听到了那里的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纪念馆和纪念园更是在卧虎山上清晰可见，老总的铜像在太阳光下放出光芒。这一路愈来愈低的山峰，正是一只威风凛凛的猛虎奔腾而下。房子在我们身后，也正是翘起的展示雄风的老虎尾巴。我们坐在老虎尾巴上，也能感受到坐骑的雄壮有力威风八面。

对了，刚才我还看到“乌石峰”四个大字下面有一副对联，鸟飞将近月，石乱欲撑天。这不正是当年的陈友谅、易华想要改朝换代，近代的毛主席、彭老总等共产党人终于翻天覆地的真实写照吗？

十年后我再访乌石，还爬到了乌石峰顶。此处，此时，我想说什么。很快我就大声喊了出来：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

2024年5月28日作于溪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