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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启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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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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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杨梅果正红

江南杨梅果正红

李启钊

梅雨裹着湿漉漉的暑气漫过青瓦白墙时,江南便坠入了一场酸甜的梦境。后山的杨梅树在雨雾中舒展筋骨,枝桠间那些青绿的小果子,正铆足了劲儿慢慢变红,最后将目光也染成绯红,深红色,把整个江南的夏天都染得热烈而鲜活。

清晨的露水还悬在杨梅叶尖,梅林里便飘起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竹梯斜倚在粗壮的树干上,果农们胳膊上挽着或者胸前挂着采摘杨梅的蓝子或筐子,像只灵巧的松鼠般攀上枝头,手轻轻一捻,熟透的杨梅便 “噗嗒” 落进腰间的蓝筐里,溅起星星点点的红。树下的孩童踮着脚仰头张望,被阳光晒得黝黑的脸上写满雀跃,偶尔有调皮的果子挣脱枝桠,啪嗒砸在草帽上,惊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最诱人的当属刚摘下的新鲜杨梅。圆滚滚的果实裹着层晶莹的水珠,在竹篮里挨挨挤挤,像是撒了满筐的红宝石。凑近细瞧,那些柔软的小刺泛着油亮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果肉的鲜嫩多汁。忍不住拈起一颗,指尖刚触到薄如蝉翼的果皮,酸甜的气息便顺着鼻腔钻进来,勾得人喉头直痒。轻咬一口,丰盈的汁水便一下子在舌尖炸开,先是果酸在味蕾上跳起轻快的踢踏舞,紧接着醇厚的甘甜便漫过舌尖,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恨不得把整个夏天的味道都吞进肚子里。

江南人对杨梅的宠爱,都藏在花样百出的吃法里。外婆总爱把新摘的杨梅浸在井水里,傍晚暑气稍散时捞出来,盛在粗陶碗里,撒上一小撮白糖。冰凉的杨梅咬在嘴里,酸甜混着丝丝凉意,暑气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隔壁的汤嫂则擅长做杨梅汤。一口木桶般口径的不锈钢大蒸锅架在柴火灶上,将新鲜的杨梅清洗干净,稍微滤干水分后倒进锅里,加入井水或山泉水及冰糖。水烧开后,杨梅果拌着冰糖咕嘟咕嘟翻滚,鲜红的杨梅汤漫漫从果肉里沁溢出来,那丝丝缕缕甜中略带些许果酸的味儿顿时布满了四周。待放凉后,便是上佳的消暑饮品。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在饮用时,往杨梅汤里加入一些细小的冰块,咏小勺子慢慢搅化,一边细啜慢饮,一边与三五个好友天南地北地嗨吹,那更是妙不可言了。

杨梅季的市集,是江南最热闹的烟火场。竹筐里的杨梅堆得小山似的,红艳艳的果子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卖杨梅的小贩操着本地方言或带着明显方言特色的普通话吆喝:“快来买呀,树上刚摘的杨梅,酸酸甜甜!不甜不好吃不要钱啦。”有购买欲望的路人们围拢过来,指尖轻轻拨弄着果子,挑拣最饱满的带回家。偶尔有孩童赖在摊前不肯走,大人拗不过,便买上一小捧,孩子攥着紫红的果子边跑边吃,汁水顺着嘴角流到衣襟上,倒像是给素色的衣裳绣了朵灵动的花。

最难忘的是杨梅酒的醇香。瓷制、陶制或者玻璃的酒坛里,用数曾纱布袋子将新鲜洗净没有霉坏的杨梅装好扎紧袋口,浸泡在透亮的白酒中,按比例撒上一些冰糖。再用多层棉布或者做风筝的那种粉纸密封好坛口,用带子细细扎紧,放在阴凉处静待时光发酵。两三个月后开坛,琥珀色的酒液里,杨梅变得暗红饱满,果香混着酒香扑鼻而来。抿上一口,醇厚的酒意里裹着杨梅的酸甜,喉间泛起绵长的回甘,连说话都带着醉人的香气。

雨过天晴的午后,在一些文化氛围浓郁的古镇上,老茶馆里飘出说书人的嗓音。八仙桌旁,几个老汉围坐着,面前摆一碟杨梅,一壶粗茶。说书人惊堂木一拍,故事里的英雄豪杰在杨梅的酸甜里鲜活起来。这样的时光,慢得能看见杨梅汁在木桌上缓缓晕开,染出一片温柔的红。

暮色渐浓时,那些上街卖杨梅的梅农们挑着空竹筐走在归途中。山风掠过杨梅林,沙沙作响,仿佛是大树在回味白日的热闹。远处的村落升起袅袅炊烟,家家户户的灶台上,或许正熬煮着一锅杨梅汤,或许在晾晒着杨梅干。而那些没来得及采摘的果子,依旧挂在枝头,在月光下泛着朦胧的红,像是给沉睡的江南缀上了一串温柔的梦。

江南的杨梅红,红得热热闹闹,红得酣畅淋漓。它是孩童掌心的酸甜,是主妇罐中的甜蜜,是老人杯里的醇香,更是游子心头一抹挥之不去的乡愁。当夏风再次吹红漫山的杨梅,我便知道,江南的夏天,又在这酸甜的香气里,浓墨重彩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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