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苗岭如画
初冬的苗岭,是一幅徐徐铺展的浓墨重彩的长卷,笔触清疏,余韵绵长。晨雾似纱,柔柔缠绕山腰,将千山万壑拥入朦胧的梦境,天光初绽时,山脊的轮廓在雾霭中时隐时现,恍若天地初开时遗落人间的一缕灵韵。
山风裹着草木的清芬,掠过林梢,拂过溪畔,也悄然叩醒沉睡的寨子。枫叶褪尽烈焰般的红,沉淀为深褐与鎏金的诗行,静静铺陈于蜿蜒小径。崖壁上的松针依旧苍翠如洗,似一列列沉默的守山者,以挺拔的身姿镌刻着季节的轮转,风骨凛然。
溪水清浅如绸,潺潺穿行于石隙之间。水底卵石被岁月打磨得温润如玉,折射着天光,泛起粼粼碎银。几片枯叶飘落,旋舞着随波而去,恍若一封封写满秋思的信笺,载着未竟的絮语,缓缓流向冬日的幽邃。
林间鸟鸣清脆如洗,褪尽春日的喧嚣,更显空灵澄澈。红腹锦鸡倏然掠过灌木丛,羽翼掠过处,抖落几粒晨光。松鼠在枝头灵巧穿梭,忙碌着最后的储粮,蓬松的尾巴高高翘起,宛如一面宣告生命韧劲的小小旌旗。野兔从枯草丛中探头,警觉的耳朵轻颤,旋即没入密林深处,只留下细碎足迹被初阳温柔描摹,如大地书写的隐秘符语。
山腰的梯田褪去金甲,田埂如大地舒展的指纹,层层叠叠蜿蜒至云际。田中积水澄明如镜,将天空与远山揽入怀中,恍若天地在此刻悄然相融。偶有农人牵牛踱过,蹄声笃笃叩响寂静,转瞬又被山野吞没,唯余一缕朴拙的诗意,随风轻吟于空旷的阡陌。
苗寨炊烟袅袅攀上青空,与山雾缠绵交织,分不清是人间烟火还是山灵吐纳。吊脚楼依山错落,斑驳木墙刻满风雨年轮,檐下悬垂的金黄玉米与赤红辣椒,恰似一幅浓墨重彩的民俗画卷,在清冽的寒意里点燃暖意,灼灼其华。
山茶花于寒寂中悄然绽蕊,粉白花瓣凝着露珠,将冬日的凛冽都化作剔透的温柔。石缝间的野菊傲然昂首,金黄花盘追逐着每一缕阳光,如大地写给季节的质朴情书,倔强而炽烈。
初冬的苗岭,并非凋零的挽歌,而是生命的静默沉淀;并非死寂的休止,而是力量的悄然蓄涌。它以最素净的笔触,书写着最深邃的轮回真谛——山脊依旧巍峨,溪水依旧澄澈,林莽依旧苍郁,只是换了色彩,缓了韵律,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令人心魂震颤。
立于这如画的山水之间,仿佛能听见大地深沉而绵长的呼吸。初冬的苗岭,山景如画,而画中之人,早已与山魂水魄交融,化作这幅天地长卷中永恒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