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坚强岁月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自去年母亲离开我们，时光悄然流逝，已有9月有余。今天，是给母亲挂社的日子。我与家姐、堂弟、老表们怀着沉痛的心情，一同前往祭拜，谈及往昔，只感觉一阵哽噎涌上心头，皆是对母亲的思念与无尽的哀伤。

母亲出生在艰难岁月，四姊妹中的老幺，因家庭出身不好，几乎没进过校园，年少便在困苦中挣扎。成家后，命运依旧没有眷顾她。外婆旧病缠身，母亲从此开启了长达40年的悉心照料，每日起早贪黑，毫无怨言。生活的压力也让父母之间时有争吵，家庭常被阴霾笼罩。

小时候，我们一家挤在两间茅草屋。屋内昏暗潮湿，每逢雨天，外面大雨倾盆，屋内小雨淅淅沥沥。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住上瓦房。为此，她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为让我们填饱肚子，她在那贫瘠的土地上精耕细作，还四处借米借油，每次借东西时，她都要鼓起莫大的勇气，那小心翼翼的神情，满是为了孩子的卑微与坚韧。为了我们的教育，从中学到大学，年年都为学费发愁，四处奔波。她曾无数次站在亲戚朋友的家门口，低声下气地借钱，那低声下气的模样，只为能凑齐我们的学费，让我们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中学时，我和姐姐每天要步行十几里地去镇上读书。母亲心疼我们，天不亮就起床，在昏暗的灶火前为我们准备早饭。那跳动的火苗，映着她疲惫却坚定的脸，她的眼神专注而温柔，仿佛在为我们精心烹制世间最美味的食物。做好饭后，才轻轻唤我们起床上学。那些艰苦日子里，母亲的爱如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亮我们前行的路。在那漆黑的上学路上，只要想到家中母亲早起为我们准备的热饭，心中便充满了温暖与力量。

1985 年，我读初中，父亲遭遇严重车祸，做了开颅手术。为给父亲治病，家里变卖家产、四处筹钱。父亲住院三个多月，出院后长达三年不认识家人，后续仍需长期照料。家庭重担瞬间全压在母亲柔弱的肩头，可她从未退缩，独自撑起了摇摇欲坠的家。她每日要照顾父亲的吃喝拉撒，帮父亲做康复训练，还要兼顾家里的农活与我们的生活，那瘦弱的身躯仿佛蕴含着无尽的能量，在风雨中顽强地支撑着这个家。

假期里，我常和母亲在田地里劳作。回想当年的那“双抢”，不光是稻田里的水滚烫，太阳火辣那么简单，起早贪黑，连续二十多天“双抢”下来，我与母亲手脚到处都是疮伤，腰酸背痛得走路还想打瞌睡，可即便如此，每次劳作回来，母亲总是自己拖着疲惫的身体做饭，坚持让我休息。假期结束返校，同学戏称我从非洲回来，他们却不知这黝黑皮肤下，藏着母亲多少汗水与付出。母亲的双手，因为长期的劳作，布满了老茧与伤口，那是生活留下的残酷印记，却也是她对家庭无私奉献的勋章。

长期劳累和沉重的家庭负担，让母亲积劳成疾。她常年饱受腰腿痛折磨，后来又患上类风湿和糖尿病（因类风湿长期服用激素药物引发）。即便身体越来越差，母亲依然坚强面对生活。她依旧会在身体稍有好转时，就去田间地头，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或是为家人缝补衣物。

我大学毕业后到山区任教，母亲曾几次来看我。那时条件艰苦，学校宿舍狭小简陋，我竟都没留母亲过夜。母亲总叮嘱我安心工作，说条件会慢慢好起来。她每次来，都会带上自己亲手做的咸菜，那熟悉的味道，至今仍萦绕在我的心间。后来我成家立业，工作进了城，母亲又毫无怨言地帮我带小孩。我们家孩子爱踢被子，母亲每晚都留意着，稍有动静就立刻惊醒，赶忙坐起身给孩子掖好被子，生怕孩子着凉。她那布满皱纹的手，轻轻为孩子掖被子的动作，满是无尽的慈爱。在那些无数个夜晚，母亲都在这样的警醒中度过，只为了能给孩子最贴心的照顾。

母亲一生节俭，舍不得吃穿。帮我带孩子的几年，我们白天上班，她闲不住，常捡包装纸，去掉塑料后拿去卖钱。那时我们生活条件已改善，不差那点钱，我多次劝她，可她总说丢掉浪费，闲着也是闲着。看她满足的样子，我便不再阻拦。她用自己的行动，诠释着珍惜每一分钱，珍惜来之不易的生活。她的衣服总是缝缝补补，一件衣服能穿好几年，吃饭时，她总是把最好的留给我们，自己却吃着剩饭剩菜。她常说，我们吃得好，她就开心。

2013 年，孩子小学毕业，我和妻子搬去学校陪读。此时母亲类风湿病加重，已到靠拐杖走路的地步，可她仍坚持回老家，之后便一直由姐姐照顾。姐姐多年来对母亲无微不至的照料，姐姐就像母亲的贴心小棉袄，在母亲最需要的时候，给予了她温暖和关怀，让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感受到了亲情的力量。姐姐为母亲洗衣做饭，陪母亲聊天解闷，带母亲去看病抓药，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妥妥帖帖。在姐姐的悉心照料下，母亲的生活虽然因疾病而艰难，却也充满了温情。

随着时间流逝，母亲渐渐老去，疾病愈发严重，常生病住院。外甥、外甥女、侄儿、侄女们常来看望，母亲既欣慰又矛盾。她渴望见到亲人，又心疼他们破费，总说不想欠人情。她的心里总装着别人。

在母亲生命的最后几年，她不能下地走路了。感谢镇政府为她配了轮椅和护理床，让她生活能舒适些。这护理床还是政府工作人员通知我的，后来才知是村里帮母亲申请的。政府和村里的关怀，如冬日里的暖阳，给予了她一丝温暖。那轮椅和护理床，虽然无法治愈母亲的病痛，却在她最后的时光里，给予了她些许的尊严与便利。母亲坐在轮椅上，看着周围关心她的人，眼中满是感激。

如今，母亲已然离去，很多事只有失去才倍感珍惜。母亲忙碌的身影、和蔼的音容笑貌，永远定格在我们记忆深处。但母亲一生的奉献、她的坚韧与慈爱，如同璀璨星辰，照亮我们的人生之路，永远铭刻在我们心中，成为我们最宝贵的财富。母亲虽然离开了我们，但她的精神将永远伴随着我们，激励着我们勇敢面对生活中的一切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