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密谋了一场雨

它们密谋了一场大雨

它们，举着小小的头

小小的身子

它们，不像粗壮的树木

可以从地下几十米深处

汲取水分

它们寄希望于苍天，或者

一片游弋的乌云

……

不不，那只是一个笑话

貌似被雨水灌满的一朵云

只是嬉笑着，跟一阵风

私奔了

它们，把手臂搭在对方肩上

用力压一下，再一下

第二天早上，人们惊奇发现

西沙坡所有的青草

都枯黄干瘪了

阴云正从西北的土地上升起

密布整个天空

栾树

我看见了那些栾树

在一处厂房外面

她们隐藏在一排瘦高的塔松

后面。蒴果还没有完全

变成鲜红色，更多的是青黄的艳丽

像一片片青黄色云彩

偶然有一朵彤红，点缀其间

这些图片上才能见到的事物

距离我太远，以至于

行走在寂静的人行道上

她们蓦然映入眼帘时

我更多的是揉眼和逡巡

华北平原的风总是带着某种犀利

我总是担心

她们会突然逃离

窗外

窗内的心事在窗帘后滋长

沿着麻雀的脚印

屋檐也落寞成渐秋的形态

顺着大雁的翅膀行走，走成秋水

在拐角处，蓦然看见一地时光的碎影

每个影子都与庄稼、枣树有关

都与青春的曾经有关

那一场呼啸而过的年轻

不经意地来，不经意地去

仿若一扇窗轻轻的打开，一只鸽子放飞

洁白的翅影融进白云

碧蓝的天空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某一时刻，关闭透明的玻璃

拉严厚重的深色帘帷，自我

很孤独的徘徊

人至中年的沉默与寡言

像窗后偷窥的眼睛，纠结着视线

两个自己在玻璃上争论

一扇窗，关闭所有的向往，关闭

花朵和歌声，还有林荫道上跳舞的红裙子

镜像

地龙带是一条淡黄色鳞甲的长龙

在三个季节里吐雨

麦子，只是中心地块的清晰

他们的脸颊，会被翠绿的玉米叶割破

一只蜘蛛倒悬于

一穗玉米须。银丝

是我和它之间的城垣，它无法

看到我的嘴唇和眼睛

一本封面破碎的杂志上

扉页印有

“从网眼里看世界，世界是无法相通的方格”

我的诗，是雪下最后一枚黄叶

梦

梦是梦的影子

心也是，头发和手也是

四肢，溶解在一粒砂里

她晨起揽镜，梳妆

肋骨间居住着一只蝴蝶

宝石蓝的羽翅，支起的桅杆

另一颗露水临近。鲜红的唇

瓷釉飘在倒影里

左胁，忽然凸起透明的水晶山峰

她的柔软，落在

一个人的怀抱。洁白的雪压下来

白马洁白如雪

朝旭，是他的晨缕，鸟鸣

是他顶上的王冠

窗

隔着玻璃的窗

爱情，欢乐，以及病痛

相互展示彼此

一览无余的困窘、无奈

一扇窗，演绎过激情和沉默

打不开的窗扇

风景着你的我的风景

叠加着白昼与暗夜

往事堆积窗后

填满窗棂的空格子

褪去暮色，一扇窗后沉寂

语言，思考，困顿

占据窗后的时间

泪水，孤寂，哀恸

漫过夜色的脊背

一个影子，透过窗

透过无边的岁月

展示给空洞的回声

木心上凋落一片叶子

坠地成粉

人生，窗后演绎

一幅，一生也难以描临的卷轴

隔窗收藏，屏幕的色彩

随同一个人的呼吸

沉寂

窗，不言不语

让东窗天亮，西窗天黑

纳凉的人

傍晚，一支折叠的胡床

立在麦子收割后的地头

他翘着二郎腿

手指娴熟地在手机屏幕上记录着什么

眼镜的镜片，把他的眼睛折射的很大

把他身后浮出麦茬的坟茔

也折射的很近

丰收后，他习惯于向居住在地下的亲人们

汇报这一年的收成

然后，让吹过坟茔上纸花的晚风

也吹过他

逐渐花白的头发

与蝴蝶有关

穿黄裙的年轻女子，尽情释放着身体里的枯叶蝶

如一枚枚枯败的念想，散乱，张皇

而她，是一把破碎的小提琴，蝶翅支起的弓毛

落在琴弦上，喑哑，脆薄，隐入夜色

她没有居住在亚马逊的热带雨林，她的枯叶蝶

亦不能掀动

太平洋上一场飓风。她和它们

一个是浩瀚蓝夜的星辰，一个是寂寂荒草丛的萤火

大雪之下的另一截枯木上，有一对小小复眼

断章

八月尾上系着秋草的枯黄

而九月断章林立，折断的鹰翼

试图做断崖式飞翔

在时间的另一边，此岸至彼岸

舟楫遗失木桨，马上就会雪拥蓝关

马上就会万径人踪灭

我们紧紧拥抱着，在睡梦里微笑

顺着风的方向

暮春的雨

这个春夜，有雨泡脚

我从雨中来

从暗夜的暮春的雨中来

雨 淋湿了我的鬓发

衣裳和鞋子

透过雨帘的幕布

一个水亮亮的世界展现眼前

我惧怕着这暗夜的冷雨

风在雨里穿梭

携裹着雨水

我在风雨里移动

却怎么也冲不破风雨的交错

雨水如刀 风锋似剑

割在脸上 手臂上

生生的疼

我真不喜欢这暗夜的暮春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