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组诗）

日子

日光推着日光

一遍又一遍，漫过腿，胸，脖颈，头发

我的额头与窗外一只

麻雀的额头，那么接近

它站在最低的一枝树梢上

推着一枚银杏叶

从早上，到中午，再到渐冷渐灰的傍晚

那么多人，被它的啼叫推进夜色里

没有人再来看我

我依旧躺在破旧的身体里

像数星星一样，数羊

黑羊白羊，从草地的另一头

飞奔而来

我的一头浓密的头发

被推进卫运河

那里有无数波光粼粼的银鱼

一丛蒲草，把河滩

紧紧抱在怀里。我看见我是唯一一尾

红色的鱼

——河水，正推着我向前

2024.12.06，4:29

戏本

云朵，孤岩，海水江崖状元宫红

浸染的布帛上，暖玉生烟

怀念的人和事还在古老的时间里

用一缕丝线，锦绣爱情

铺开吧！藏在绣针后面的冷兵器

多么像一个诗人

射出的凌厉。影子，被水墨

淡化。

诗句也是，红泥小炉

盛不下一捧白雪

你看，我披霞帔、着罗裙、点翠和步摇

你红烛海棠，腮润春色

假装眉目含情，假装鸾凤呈祥

紧锣密鼓，铿铿锵锵

生旦净末

在画本的纸页间出将、入相

2024.12.02，11:36

旧事

一再让出自己

蓝色、绿色、黄色的河水

呛着喉咙

一遍遍死去，又一遍遍出生

数不清的肉体

漂泊在水面上。凌晨四点

黑夜漫过了我

像另一条河流。这次

风浪不再咆哮

它们用凌迟的方式，进行着一场

交易。

偷偷取走我的钙质

喜悦，信念……

摧毁我建制的城垣

我在一场夜雨里

崩塌。星辰

被黎明诛杀。诸神站在更高处

布施……

2024.12.06，5:01

写诗

像奔赴一场场死亡般写诗

像，追逐一次次出生般

写诗

掏出自己，出卖自己，凌迟自己

也放纵自己

在诗里

可以是至高无上的王

可以是贫病交加的氓

还可以是蝼蚁，蜘蛛，蝴蝶，蛇，鼠，鱼

牝马，母狮，雪豹，狼，鹪鹩，斑鸠，杜鹃

……

唯独没有自己

天空可以很大，像最大的育儿袋

象形文字

是一群游鱼，或者大雁

渡鸦

所有事物都在竭尽找寻

洞穴，窝窠，床

而纸张，就是一首诗的家

从亮白到皱黄

一遍遍誊写，摘抄

重复笔画的过程，就像刀俎

一个人

千疮百孔的一生

2024.12.06，05:23

午后时光

生活不再像一潭死水

而是有了，不可收拾的波澜起伏

电话，微信，短信……

一切可以用以交流的方式，都成为了

箭簇的目的地

午后的时光，在大雪过后

被逐渐赶离窗台

那只黑白羽毛的喜鹊，怯生生

地隔窗与我对视

我们都有着不足为人说道的疲惫和不堪

阳光沉下去了，他没有记住

我失掉的90度直角

他只是狠狠地猛磕一下

我褶皱泛起的脖颈

撒下斑驳光影

无名指，莫名地弯曲了下去

像佝偻着身子的母亲

2054.12.08，14: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