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珎兮的头像

珎兮

网站用户

诗歌
202505/30
分享

写给海子(组诗)


□写给海子

 

在你的诗上,与你交谈

我们像恋人一般

 

不必等喜鹊搭就桥梁

你的诗句,就站立在星河之上

 

银色水波迎着你而来

这一次,挑担子穿牛衣的人是我

 

这一次,你是神灵座前

讲经说法的童子,在一片祥云里

 

口吐莲花,灿若星辰

而我是,那一年在麦地里捡拾遗穗的姐姐

 

肌肤上闪着麦芒的金光

粮仓和谷垛,高耸在云朵的入口

 

一卷诗稿,挂在高高的树上

一对蝴蝶,飞在七月的阔野

 

不必重逢在鹊鸟的脊背,不必

等王母娘娘夜深睡去

 

当秋天来临,鹰,就开口说话

神的故乡,诗,也在说话

 

 

□他把眼睛丢在了北方

 

我在北方的夜,读年轻的他的诗

从1984到1989

我缓缓的,小心翼翼的一页一页揭过

 

我不敢快速翻到1989

我不敢快速翻到那个流淌鲜血的日子

 

我从一块亚洲的红铜里认识他

我去草原,还有河流

捡拾他被流水冲垮而散落的骨头

 

我顺着铁轨的方向寻找路径

我在枕木的缝隙里栽种诗歌和麦子

 

路过昌平时

我错过了与他隔时空的对视

他衣衫褴褛,胡须暴长,脚印里装满泥巴

 

梭罗的湖水在夜间泛滥

淹没绿色的麦田和孤独的诗句

 

我依然不敢把诗集翻到1989

那一年,我刚开始写诗

我在家乡的土墙下,写下母亲的搓衣石

 

我的母亲和他的母亲,都住在乡下

她们都在麦田里弯腰收割麦穗

 

我的母亲和他的母亲用麦粒喂养我们

用麦糠喂养猪羊

她们在土炕上种植花朵和子女

 

三月的春天,我在黄河岸边出生

三月的春天,他在铁轨上沉眠

 

他把眼睛丢在了北方

他说,那里有北斗

那里有七个美丽的姑娘,她们头上戴着野花

 

我和一位老师商量,去山海关的隘口看他

那位老师却住在旧年,如同他住在火车下

 

 

□致海子

 

今天,我俯首、合掌一分钟

纪念你的出生

后天,我俯首、合掌一分钟

怀念你的离去

 

我再找不到新鲜的词语

叙述你的影子

也不能,再用瘦弱的三月

包裹你曾鲜红的血浆

 

出生的啼哭,还没被时间消磨殆尽

骨骼的碎裂声

就震动了北方刚刚冻解的土地

如果,麦穗能在春天成熟

那么铁轨,是不是可以像母亲的手臂

 

我们在粮食上对坐,诉说村庄里

隐秘而伟大爱情

在一棵老枣树上晾晒种子

母亲坐在木桌前搓捡她的麦粒

她的脸庞红润

 

这是今天,那个后天还没有来到

那个后天,还在路上

我们走下粮堆,走下三月

新娘正依门而望

鱼篓里,鱼唇相互亲吻

 

我们牵手走过,没有回头

两条腿,是黑色的

像两根乌黑的枕木

我们牵着手,没有松开

 

 

□致海子 之二

 

每个凌晨和傍晚我依然

读你的诗

从草原到西藏

从德令哈到青海湖

从鱼唇到马匹

从九月到春暖花开

从麦子到母亲

 

我们坐在田野里读诗

坐在渔船上读诗

白色的骨骼

开满美丽的野花

春天美丽,太阳美丽

我们也美丽

 

父亲的镰刀

在季节里闪光

姐姐们穿着崭新的衣裳

她们是刚翻开的土地

孕育鲜活的种子

太阳晒红她们的脸颊

月亮让她们温柔

 

红鱼居住鱼篓

渔夫把听来的故事

装进鱼肚

你的诗在鱼肚里繁衍

太阳落下时

河里有很多小鱼

有很多本诗集

 

麦田里麦子金黄

颗粒饱满

你不再挨饿

姐姐不再挨饿

母亲慈祥的笑容像菩萨

火车驶过

她开始读诗写字

 

红头发的哥哥和荷尔德林

坐在岸边观看

他们都画着亚洲铜的肤色

健康,壮硕

向日葵般的热烈

父亲搬来酒缸

这个冬天不会再有雪

你和他坐在河边饮酒

 

 

□黑与白

——有感于《海子诗全集》封面

 

从空白里,倏然而伸出

的手。从太阳的光隙里,悬挂在白色

大地上的倒影

 

你努力着,想要抓住或者

挣脱的,那些

躲藏在白处的白,黑处的黑,那些

呱噪的声响,隐没在

 

窗外一辆发电车的巨大轰鸣

 

不敢,在黑处出现的白,在白处显露

端倪的黑。不敢

把嘶哑的嗓音,晾晒在寂静和空落

的荒凉

 

一只黑颈鹤,站立在漫天漫地的雪里

 

 

□我爱过的海子,没有看见我

 

我读过的海子,并没有记住我

我爱过的海子,也没有记住我

 

他牵着一匹花鹿

在深如井水的树林里,追赶两只豹子

一只红豹子,一只绿豹子

还有一只花豹子坐在树梢上

不说话

 

金色的麦穗,紫色的野花

挂在花鹿的犄角,一千颗种子

在黑色的土块里孕育

他从我眼睛的河道里匆匆泅渡

 

我赤着双足,跨过黄河,尼罗河

追赶他,他在麦垛上睡觉

睫毛覆盖着氏族和部落,双肩栖息

云朵和雨水,他的额头

雕刻下悲伤的热带雨林

 

我跪卧在他的脚旁,他的骨殖

生长出青色根系

蜿蜒到土地深处,我的牙齿

疯狂啃食那刚刚萌出地层的嫩芽

 

鱼篓里鱼娘嘴唇鲜红,鱼篓里

清水绵软,鱼篓在他茂密的头发上晒太阳

他把花豹子搂在怀里

父亲那把镰刀,已被月光洗涤干净

 

他率领着花鹿,还有红豹子

绿豹子,花豹子,穿过八月和九月

我爱过的海子,他没有看见我

 

 

□我去过昌平

 

2018年的春天

我从家乡江北水城出发

坐了五个小时火车

又三个小时地铁,到达昌平

 

钻出地面时,我不知道

这里曾是你驻足的地方

 

清晨,我在中国政法大学外面

的早点店吃肉饼

我注视着那透绿的院墙

想着最高的学府

我曾在它外面默默地仰慕

 

我对你的了解,只限于诗歌和德令哈

如果那时,我对你再多一点知道

我会迈进那道神圣的大门

 

走在昌平的大街上

也会想,我的脚印曾与你的脚印

有过数不清的重合与默契

 

今天,我依然坐在水城的家里

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你的诗集

把每一个文字又抚摸一遍

 

时空的交叠里,我与你

又进行了一次深度对话

 

 

□梭罗的脑子里有一卷荷马

 

海子在1986年写下

“梭罗这人有脑子”

有鱼,有鸟,以及云彩

湖水是他的一卷荷马

在他深如树林的眼睛里

有白雪和白熊的洁白

 

梭罗的脑子

在两扇窗之间

让东窗白西窗黑

梭罗给海子修一条很宽的路

一条很长的路

梭罗用洁白渡海子

也渡我

 

梭罗这人有脑子

有脑子就可以想办法

就可以与湖水为伴

用木柴烧红铁锅

煮一锅石头

充饥

 

我在每天傍晚

思考梭罗的脑子

怎样穿过诗人的手指

怎样点燃一支红色的蜡烛

映亮红头发的木屋

和无数小信

 

我的头颅空空如也

我坐在海子的诗句上

等梭罗

等他用目光雕刻野花

果子,和鱼唇

给我没脑子的头颅

打一截木桩

 

我在海子的诗句里

研究梭罗的脑子

也研究我的脑子

被哪只白熊挖走

哪只白熊攀爬过我的肩

而后,我空空荡荡

 

我的空脑壳里

只有风在骨缝间回响着

等一把刻刀

梭罗这人有脑子

他的脑子里有一把刻刀

有一卷荷马

 

 

□十个海子由花瓣雨雕刻

 

十个海子坐在三月尾的铁轨前

满坡的樱花盛开

盛开在十个海子的头颅上方

 

三月尾依然春寒料峭

海子依然寒冷

他说  你要去看看海子

穿过那座城市

去看看正在樱花树下写诗的海子

 

而此刻  樱花雨在下

 

樱花的花瓣雨一片一片在下

红色的  绯色的花瓣

从千百棵花树上

一片一片飘下

 

花瓣雨飘落在十个海子的头上  肩上

 

花瓣雨雕刻的十个海子

坐在北方的三月尾

看我写一首春暖花开的诗

 

 

□一个叫木头,一个叫马尾

 

诗人的琴声在泣诉

掠过草原的风回旋

诗人的歌,唱在野花烂漫的九月

一个叫木头,一个叫马尾

 

蓝天下,草原一片葱茏

奔跑的红马和白马

蹄印繁茂野花的清香

木头和马尾,在九月之上

 

九月之上,诗人的歌声悠扬

众神俯视的绿色里

花朵鲜艳明亮

红色头巾包裹我的身躯

 

穿过木头和马尾的草地

我的黑发

一夜疯长成丛林

掩盖草原的远和风的呜咽

 

 

□今夜,我在德令哈

 

泪的海,海的泪

今夜的我在德令哈

我听西北的风呼啸穿过

我听海子的诗吟唱至天明

我听苍狼的悲鸣啼破阴霾

我听心痛的感觉痛彻心扉

 

这世上

没有比脚更长的路

没有比爱更宽的河

没有比情更深的海

也没有比头更高的山

 

弯腰捡起一颗滚烫的石头

那石头里封藏着你的远方

你的哀伤

 

今夜,我在德令哈

我在你在的地方

我在你在的远方

我在你无处不在的家乡

 

苍天,土地和荆棘丛

干涸,沙砾和双铁轨

我在的地方你已不在

我呼喊的声音你已听不见

 

苍茫旷野升起不落的经幡

憧憧云影叠起万丈大厦

哪一处雕棂画栋后有你隐藏的身影

哪一处蜃楼顶尖站着你不倒的身躯

哪一弯新月下重现你告别时的话语

今夜,我在德令哈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