珎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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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河畔
我是最早看见那些
向日葵的，它们晃动着金色脸庞
在向晚的河畔，被暮色环抱
而苍鹭和斑鸠，在草丛间
将身影投进流波
沿岸的稻谷，用柔软的谷穗亲吻水色
这是多么静谧的画面啊
农人禾锄归去，昆虫暂歇鸣唱
只有一丛丛向日葵，在晚风中
替白昼举着未燃尽的灯盏——
让籽粒初生的花朵，沉入更深的绿
栾树
我看见了那些栾树
在一处厂房外面
她们隐藏在一排瘦高的塔松
后面。蒴果还没有完全
变成鲜红色，更多的是青黄的艳丽
像一片片青黄色云彩
偶然有一朵彤红，点缀其间
这些图片上才能见到的事物
距离我太远，以至于
行走在寂静的人行道上
她们蓦然映入眼帘时
我更多的是揉眼和逡巡
华北平原的风总是带着某种犀利
我总是担心
她们会突然逃离
白鹤
到山中时，我没有看见
柱状的、液态的、气体的鹤
扒开一丛早开的杜鹃花，也没能找见
化作一团春泥的鹤
我所见过的鹤，是在一间正堂的墙壁上
和一个拄拐杖的白胡子老人
一起
笑容可掬，又疏离拒绝。
我还见过影视剧里，一品官员补子上绣着
虚构的鹤，在水云间舒展
白色翅膀
小时候，我还从祖母的叙述里
窥见，另一只鹤
口衔仙草，在一株青松和一树红梅间
抖动白羽，引颈长鸣。它凸起的丹顶
是一粒血红玛瑙
若干年前，收拾祖母遗物时
我又看见了那件绣着
一对白鹤的霞帔，正一点一点褪却
灿烂的光芒
苹果
我不知道怎么去写一只苹果
并用诗的语言。我不知道怎么去描述
一只苹果，被一把水果刀
切成小块的丁，一块一块送进
她的嘴里。我不知道怎么记述一小块苹果
在她唇齿间上下翻动
磨碎，吞咽。她脸上显露
愉悦
那些，仿佛已经很遥远了。其实
那些只是昨天的事情。她从一夜间开始拒绝
一只苹果的极小的一部分
——拒绝熟悉，习惯的触感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向一只苹果致歉
或者致谢
致歉，她不能再接纳它
致谢，它带给她那么多甜蜜。
——床单那么白，她脸色那么红润
像一只苹果，经过秋霜浸染
在长枝上，等待被开往他方的货车，运走
我无法用任何词语，去考量
或者探讨一只苹果。她匆忙的一生
在一张床铺上，逐渐削薄
松弛，皱褶，干瘪
一只，再也挤不出汁液的苹果
她拒绝说出，她掩藏一生的故事
在别处
灌木和穗穗草依山势
步步为营，胆小如我的外来人
拄着酸枣木棍
小心翼翼的剥开它们寻找
下脚的地块
我一贯秉持不轻视任何
一种微小事物
三块石头垒起的玛尼堆，承托着
过路人的某种祈望
一只山雀，扑棱着翅膀落在
上面
山鹧鸪俯在黄栌的秃枝梢上
梳理羽毛
它并不知晓，眼前
这个奋力攀登的女人
心里怀有
小兔一样的春意
树皮上的一抹浅绿，就足以
让我欢欣不已
侧面松树上
一只褐色蜘蛛吐着
亮丝，快速编制着八角形蛛网
风，很快从山顶庙宇的红墙
落下来，阳光耀眼
迎春晃动鹅黄色风铃
梵音
在山谷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