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帖

七月，送走和迎来的人

都成为了记忆

我是一个太过于怀旧的人

上蒸下煮的日子

会想起你，你们

你们之外的时日

是否如我今天一样漫漶

我是一个敏感而脆弱的人

听不得花瓣坠落的声音

也看不得烈日下

一个赤裸上身皮肤黝黑的老人

坐在晌午的地头纳凉

一把锄头

斜依在他同样黝黑的小腿

我一次又一次

把自己置换于时间的容器

体验三十年前的一阵风

坐在回家的驴车上

从驴子高耸的双耳间，遥望月亮

也侧耳倾听

一只大鸟，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

然后，它落在一块断裂的墓碑上

我从来没有害怕过

青绿的玉米秸，掩盖下的坟冢里

埋葬的是谁家的先人

他们都如你们一样

是这片庄稼的主人和耕耘者

他们，都有慈祥的微笑

长满老茧的双手

他们是七月平原上

黝黑的石头

我从来都无法走出

一块大平原的辽阔与平坦

我像初生的婴儿

舒坦地躺在她柔软的腹部

我听见

跟我一起快速生长的禾谷，相互之间

窃窃的私语

我有数不完的星星

听不完的故事，唱不完的童谣

我置换掉白发，皱纹

置换掉成熟的岁月

只为

用一双童稚的眼睛

过滤掉那些沉重的石头

我是一个患有眼疾的人

我害怕七月明亮的阳光

刺痛我的眼睛

我害怕

走失的人们再回来时

像我认不出他们一样认不出我

我去看了很多眼科医生

他们都表示无能为力

昨天，我去拜访黄河

表面平缓的她，旋转出一个接一个

黄玉一样的漩涡

又翻涌出一大片一大片波澜

面对她无限的壮阔

我想起海子的诗句：“面对大河，我无限惭愧”

我豢养于温室的皮肤

与她早已格格不入，而我却还在

喝着她的乳汁苟活

七月，迎来的和送走的

都如这滔滔不绝的黄河之水

最细小的一脉水流

也有它神圣的使命

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我想起你们

如同，看见我自己的身后事

有另一张河图与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