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三首）

繁花

预订的东风还没有到来

是邮差丢失了信笺，还是路遥耽搁了行程

江湾一隅，日前打造的草船

仍飘浮在遗落的苇花深处

旧岁的桃树，悄悄探出一截红褐枝干

鼓胀的花苞更接近于你发髻的饱满

而此刻，陇东的隐士与湘西的理想主义者

正在一艘木船上举著对饮

一只寒鸭游过来，另一只在啄食泥沙里

刚刚伸出须鳌的虾蟹

诗和酒，都不再是旧式花阁下的吟咏

他醉眼迷蒙，目光之外万水千山

东风是迷途的孩子，在努力寻找前世之径

一点杏花的粉红

便催生出春天的万般风姿。伸出手掌吧

伸出手掌，最先飘落进来的是一朵浅红

然后是两朵深红，三朵绯红……

直至酒酣人寐，直至月亮打翻了酒杯

直至东风被繁花指认了现场

一匹马驶来，一辆车驶来，一个春天驶来

少年走来，少女走来，垂髫和耄耋

都走来的花堤柳岸啊

那个吹笛的书生，漫步藩篱的蔷薇

被一只蝴蝶，阻挡下去路

三月春雨不前，檐下的燕子与诵经的僧人

各自保持着最接近尘世的姿势

一个闭目合掌，默诵经文

一个目光清澈，唱和着木鱼的笃笃虔诚

檐铃不再纠结于内心的惶恐

它早已预知，海棠依旧，盛况如期

序曲

每次我都相信，春天的风要大于

冬天的风

十五楼的阳台，只会在

春天欢跳。门窗也会在春天

大声喧哗

你所说的呼啸，不只是都在

约克郡的冬天，不是只有跨过温莎山谷

的画眉山庄，才会有

传说中的爱情，你所说的一切

并不可靠

那在早晨，也会叫醒睡梦的

疯狂的呼喊，来自距离黄河

五千华里的赤道以南，它们是迁徒

的燕子的先锋

率先，溶化掉还沉眠在白雪后面的僵硬

我喜欢这还有些硬朗的风

即使脸颊，被它的毛刺划伤，即使

仍需把厚重的棉衣披在身上

手和脚，因忽然而来的一场风，失去

一小部分的鲜活

没有谁能阻止，春天的到来

即使，爱情已深埋泥土

石头依旧坐在孤独的天空。即使那在

三月走失的恋人，在海边徘徊的诗人

即使，我偷偷流下的泪，被你看见

预言

爬坡多于平路

淋雨，多于沐浴春风。走过的路

多于心里的路

熟悉月光落在窗台的每一条砖缝的时间

像熟悉，从坑底背了多少筐土

拓出多少块土坯，垒起的小屋

熟悉门前，像汉字一样的槐树叶

冰糖葫芦一样的槐豆荚

铁钎子串不完的落叶，钢笔的笔尖

会继续串起

灶前，是一只弓腰的虾子，锅里水一开

她就先红了。全身通红时

一头黑发，却偷偷白了

娘说

出生时算命先生说她的命很轻

只有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