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城里搬到沙河后,我已习惯了这里忙碌且悠闲的生活。八小时之内为生活奔波繁忙无比,八小时之外闲暇之余我已醉心于这里的自然景致。冬日朝霞染红天际时的绚烂,水库中鸬鹚捕鱼时的灵动,稻香湖芦苇在风中摇曳的轻柔,还有远处青山轮廓勾勒出的静谧。这些仿佛在繁忙与悠闲之间织就了一张平衡的网,让我在平凡的日子里既有辛勤工作的充实,又有自然治愈的松弛。沙河的烟火与山水诗意交织在一起,或许这就是我渐渐喜欢上这里的原因。
我喜欢沙河冬日静谧的清晨,经常站在卧室窗前向她凝望。天色刚蒙蒙亮时,熹微的晨光已在天际线上勾勒出这座城市错落有致的剪影。远处奥林匹克塔和中国尊的轮廓清晰可见,我甚至可以看到建筑物窗上微弱的灯光。此时这座古老的城市还沉睡在茫茫夜色之中,不远处街道上霓虹的灯光让人昏昏欲睡,对面大学城学生宿舍微蓝色的灯光像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天际线之上,呈现出深蓝色,之后又逐渐变成浅蓝色、酒红色、橘红色和橘黄色。不远处树林上面雾霭氤氲,宛如仙境,如梦如幻。市郊的铁路线上偶尔掠过的列车,隆隆声在唤醒酣睡中的人们。
难忘春日一天傍晚驱车前往南沙河的路上,车子从河北岸缓缓驶过,眼前的景象瞬间攫住了所有注意力。雨后路边的矮松清脆欲滴,在夕阳下泛出迷人的光晕,松针上挂满了细小的水珠,星星点点、晶莹剔透。河道上,随风摇曳的芦苇和疯长的茅草肆意铺展,像是大自然随手泼洒的绿色绒毯,又密又盛,透着股蓬勃的野趣。河面上雾气氤氲,薄薄的一层,将水面与天空温柔地衔接起来,宛若闯入了缥缈的仙境。晚霞在水面投下绚烂的倒影,几只白鹭成了最灵动的注脚。他们在这光影里自在嬉戏。有的将长长的脖子灵活地探入河水中,精准而迅速,想来是在捕捉肥美的鱼儿;有的则抖动着洁白的翅膀,不时拍打着水面,溅起细碎的水花,一副蓄势待发、展翅欲飞的模样;还有的直立着修长的脖子,静静地浮在水面上,目光投向远处夕阳下的山峦,仿佛也在欣赏这天地间的大美景色。之后我不止一次在河边遛弯游玩,或阳光明媚、或阴雨绵绵、或雨过天晴,但再也没有找到当时那种梦幻般的体验。
我经常路过满井桥,也经常在闲暇时间漫游于满井村或满井西村。满井村附近有一座宏道桥,桥边的村子名叫宏道村。这常让我想起“公安三袁”的袁宏道。他的《满井游记》写得清新自然、超凡脱俗,让人心怀仰慕之极。为了搞清楚满井的具体位置,我查了很多资料,试图为满井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但虽说法众多,最终还是不得而知。想来此满井非彼满井,此宏道非彼宏道,但我依然愿意相信它就在这里。
袁宏道是明代文学反对复古运动的主将,提出了很多创新的文学理念,主张“性灵说”,强调文学创作要独抒性灵、不拘格套,不必过分强调“文必先秦、诗必盛唐”,在文学创作上的成就和影响深远。尽管有人质疑游记中此满井非彼满井,但其在《昌平道中》所描述的却是昌平沙河周边一带的景象,诗云:庵前乞得老僧茶,一派垂杨十里沙,乌笼白檐凭拣取,麝香李子枕头瓜。
袁宏道以独抒性灵、不慕古法而誉著文坛,在《西方合论》中错综众说而皈依净土,想必也是在寻找这样一片能安放心灵的净土。每想到此处,总不免想起亨利·戴维·梭罗《瓦尔登湖》中的描述:“一个人如果活得真诚,就一定是活在一个遥远的国度。” 梭罗在瓦尔登湖畔自建小屋,与自然相伴,体验简朴生活的真谛;或许,四百多年前的昌平沙河,就是袁宏道心中那个遥远的国度。在沙河他或许也曾有过类似的心境,于山水间忘却官场的纷扰,摆脱世俗的束缚,感受生活最本真的滋味,让性灵在自然中自由舒展。
还是说一下沙河的大集吧,这里却有另一番的乐趣。菜市场总在周末的清晨苏醒,一大早就聚集了四面八方的商贩和采购新鲜蔬菜的人们。有周边生活区穿着睡衣慵懒的居民,有大学城面露青涩的新生,还有像我这样从不远处来的睡不着的人,有时在这我还能碰到单位的同事和大学的朋友。
大集上,红的辣椒像一串串小灯笼挂满摊位,紫莹莹的茄子顶着嫩绿的蒂,白菜裹着紧实的外衣卧在竹筐里,土豆沾着新鲜的泥土,西红柿被阳光晒得泛着蜜色的光,各色蔬菜挤挤挨挨,铺开一幅鲜活的市井调色盘。水果摊更是热闹,紫葡萄垂成沉甸甸的玛瑙串,芒果黄得发亮,苹果带着晨露的清爽,西瓜切开的剖面红瓤黑籽,甜香顺着风溜进鼻腔。
大集的西侧是餐饮区。每周六早上,露天的场地上就坐满了吃早餐的人,卫生条件差强人意,不老干净也罢,但这里有我喜欢吃的烧饼和壮馍,那味道真是绝了。公安的锅盔外焦里嫩、单县的羊汤汤白鲜香、濮阳的壮馍肥厚多汁,摊贩的吆喝声、铁锅和炒勺的摩擦声、讨价还价的笑语混在一起,和飘逸的饭菜香味缠绕成结,织就了沙河最踏实的人间烟火。
与大自然中的沙河一样,时而阳光灿烂、时而阴雨绵绵,时而熙熙攘攘、时而幽静淡然。我憧憬袁宏道的独抒性灵和梭罗瓦尔登湖畔的超然,享受着八小时之外平凡中的平和与宁静。同时,在专注日常忙碌工作之余,也融入了这里的人间烟火之中,这就是我在沙河日子里的真实情形,我也乐享这样节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