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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梦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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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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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眉柳莺

母亲捡到一只鸟。

很小,通体呈棕灰色,羽毛干净的不似野鸟。眼睛处有一抹淡黄,乃全身灰暗下唯一一处透亮。我依照这特征,很快在网上找到了它的名字,黄眉柳莺。名字起的肖像,我开始还以为是画眉。网上言说此鸟在花鸟鱼市有售,于是我私以为这是别家逃逸的囚徒,不幸再次落入人类手中。

这不禁让我想起月前另外一只鸟,在荣成的成山海崖边,一只嘴角泛黄的雏鸟,那雏鸟尾部爬满羽螨一类的黑色小虫。拾起时,令我大吃一惊。于是我只好任其自生自灭了。眼前的柳莺却很干净,这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我和母亲用留存的塑料果篮将它拘留,暂待网购的绣眼笼。置入食盒和几条扭动的面包虫,傍晚回家时,几乎殆尽。此时我确信这是驯养过的鸟。

但它见我时,却惊惶地扑腾。

翌日晨时,我听见这鸟儿的鸣声。不同我曾养过的鹦鹉,这鸟的叫声很难听,像人在逗狗时的“嘬嘬”声。好在声音很小,需要仔细辨别,因此远不如鹦鹉吵闹。母亲说它扑腾的厉害,许是野鸟,被院里的除草机惊出了巢,一时吓呆才被我们捡到。我向来不服她的论断,此次亦然。直至我们爬山归来,柳莺撞破一层头皮,明显看得到其上血痕,我也动摇了。母子俩惊奇于这人造的小区,竟拾到爬山都不曾邂逅的生灵。

我慌忙拆了它的新牢房,还它在这屋宇内有限的自由。它终于在衣架上蹦蹦跳跳,只是偶尔对着玻璃外的天空再度撞去。我萌生了把它放走的想法,可是它这时候已然破了头皮,院内野猫环伺,生路渺茫。早知昨天它恢复气力时,就该放手。我们只能给它涂上人类的药粉,抱着这鸟儿能够自己痊愈,一厢情愿的侥幸。

午时睡醒,遍寻阳台不见此鸟,我恐惧它已死在某个角落。黄昏近时,我寻见它蹲在厨房角落,状态萎靡。我将之捉起,它再不反抗,而是站在手上,虚弱地扑腾翅膀。我摸着这鸟温度不高,想起因台风摔落伤残的一只鹎鸟,隐隐对它的结局有所猜测。

我慌了。赶忙剪开葡萄糖,试图灌入其口,它却紧抿着鸟喙。我只能将它放在掌心,希图用我这恒温的肉体,挽留它渐冷的生命。

这柳莺站在我手上,突然使劲的看我,仿佛要记住我一般。这时我竟有些胆怯,笑骂:“你不要记我,你记我,是要报恩还是报仇?”

它仿佛听懂了我的话语,不在看我。转而在我手中缓缓低头,又猛地抬起,有些像高中时期早课上与困意搏斗的同学。我急了,赶忙奔去厨房,近乎粗暴地想掰开它的喙,让它咽一些糖水。可就在我快掰开的时候,它猛地扑腾了一下,随后,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我再次撬开鸟喙,固执地灌入一滴葡萄糖,它却还是不动,我将它放在盒中。过了两三分钟,我不甘心,烧了40度的水,倒在毛巾上,裹住这鸟,手指徒劳地模仿着心脏的搏动。

它还是一动不动,两足僵硬。

一种复杂的恐惧攫住了我。那尾部遍布寄生虫的雏鸟,我知其必死,却只能弃之而去。而这柳莺本有可能获救得生,却因我的无知死在了手中。明明刚刚鲜活的生命,死时竟这般干脆,干脆的令人心惊。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见证一条生命的临终,并且是在我的手中。那只获得了自由的雏鸟,尾部分泌着随时可能来临的死亡。而本可在我囚房中衣食无忧的柳莺,却为这飘渺的自由,甘愿撞向坚硬的窗,饥渴的野猫与未知的风雨。

失去自由的生路,或许比必死的绝路更加残忍。

它努力向天空扑腾的两下翅膀,像无声的呐喊,诉说一句我终能听懂的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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