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魏在门外听了很久,实在忍不住了,愤然推开门,眼前看到的是他此前从未见过的景象。
屋里坐着一群吸着烟的老头儿。由于一直关着门,没有开窗户,整个屋子里的空气十分浑浊。小魏一眼认出了坐在老头堆里的父亲魏老二,质问:“还要去抢?这都什么年代了?”
魏老二抽着烟,没有说话。其他老头也不作声,低头抽着烟。
小魏用愤怒的眼神,凝视着这群额头上已经布满皱纹的老头儿。坐在魏老二左侧的魏老大,把手里的半截香烟戳在水泥地上,用力捻灭,然后慢慢站起身来,披正身上的灰色破夹袄,没看小魏一眼,从他的身旁走了出去。其他老头见状也都站起身,也不看小魏,从他的两侧走了出去。
走在最后的人是卜喜叔。
魏老二抽完手里的烟,又拿起不远处方凳上的一盒香烟,从中掏出一根,用打火机点上,放进嘴里。小魏走进屋里,站在魏老二面前。魏老二抬起头,看了一眼小魏:“我是为你好。”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和晓梅是和平分手。你就别操心了!”
“谈了五年多了,她说分手就分手?”
“是我先提出来的。”
“那彩礼钱怎么办?你还能要得回来吗?”魏老二说完后,狠狠吸了一口烟。
“我慢慢再要,这钱是肯定能要回来的。”
“你还嘴硬。再说了,彩礼钱就算是能要回来,也不行。你看你都三十好几了。她耽误你这五六年的时间。我得管。”
“你想怎么管?你带着这群快入土的老家伙,去她家把她抢过来吗?”
“你大娘就是我们这群老家伙抢回来的……”
魏老二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转过身,背对着小魏,面对着墙,坐着继续抽烟。
“我大娘?”小魏轻声说。
“俺大娘?”小魏思索着。
小魏的大娘,也就是魏老大的妻子,在小魏出生前就已经死了。小魏也从未看到过大娘的照片,所以他对这个女人完全是陌生的。大伯家已经结婚的哥哥和已经出嫁的姐姐,以及魏家村西边山上的土坟是这个女人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关于父亲带人抢大娘的事情,小魏知道得不多,只知道父亲和大伯因为此事被派出所拘留了一段时间。就连小魏自己小时候也受这件事牵连过,因为他每次在村里调皮捣蛋的时候,总会被村里人骂“罪犯羔子”。
小魏也知道父亲此时不可能再给他继续讲当年的事情,于是便走出屋子,走出院门,到了村东头的卜喜叔家。卜喜与魏老二同龄,只是出生的月份小一些,这样算下来,他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卜喜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孩子,是如今村里年龄最大的光棍儿。
(二)
卜喜坐在自家老屋的门槛上,抽着卷烟,看到小魏推开院门,慢慢走了过来。
卜喜并没有起身,只是抬头看着已经走到面前的小魏,说:“你自己去屋里拿个板凳。”
“不用了,叔。我坐这儿就行。”小魏说完,坐在了屋门右侧的一块石头上。
“你好像是不抽烟?”
“叔,我不抽烟。”
“那我就不去屋里给你拿烟了。你们年轻人都喜欢抽带把儿的香烟。我还是喜欢抽手卷的烟丝儿。”
“还是烟丝好!”小魏附和一句,没有再说话,心里寻思着如何开口让卜喜叔说说四十年前他们抢大娘的事情。
沉默少许,卜喜看了一眼小魏,说:“你不要怪叔,今天我是不想去你们家的。你也知道你爸那个脾气。他来叫我,我只能过去。”
“叔,你不应该去的。现在都是法治社会了,抢人是犯法的。”
“你是大学生,你比我懂法律。我只是觉得什么话都能好好说。”
“我大娘。”小魏说完,觉得有些拗口,就改了口,重新说:“俺大娘那时候就是你们去宋王庄抢回来的吧?”
卜喜扭头看着小魏,说:“你大娘的情况,还不太一样。”
“叔,那你就跟我说说吧。”
“你大娘想要跑的时候,你大伯家的哥哥八岁。”卜喜顿了顿,接着说,“你姐姐六岁。”
“她为什么要跑?”
“她和离宋王庄不远的仲村磨剪子的小贩儿有了感情。”
“哦,没跑成?”
“那天天将黑的时候,你大伯和你哥哥从地里干活回来,看到你大娘和你姐姐都不在家,他们俩的衣服也都不见了,家里的钱也没了。你大伯就赶紧跑去找你爸。”
“找我爸?”
“那时候你爸还没结婚,跟你奶奶住在你们家的老宅子里。你们家现在的屋就是在原来的老宅子上盖起来的。你爸上过学儿,是你们家有主意的人。”
“俺大娘不是已经和那个磨剪子的小贩儿跑了吗?他还能有什么主意?他又不知道俺大娘跑去哪里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呀。宋王庄离咱们村也就七里路。你爸和你大伯就叫了村里三十多个壮劳力,去堵了你大娘的娘家的门。”
(三)
四十年前的魏老二刚刚二十出头,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有一股儿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当他得知自己的嫂子宋青莲跟别人跑了的时候,十分愤怒,顾不上吃晚饭,就和魏老大商量把侄子留在家里,让母亲照看着,然后和魏老大分头叫了村里三十多个壮劳力。每个人手里拿着铁叉、撅头,或者镰刀,一路小跑着去了宋王庄。
一群人到了宋王庄的村头。领头的魏老二回过身,一下子跪在众人面前:“兄弟爷们,我知道你们都是饿着肚子跟我们兄弟俩一起抓这个臭娘们回去的。这份情,我们兄弟俩记你们一辈子。”然后,魏老二对他们进行分工。宋王庄出村的路口都有两个人守着,然后每隔三四十米站一个人,把整个宋王庄围了起来。剩下的人和魏老大、魏老二一起去村里堵宋青莲娘家的门。
整个宋王庄的狗听到了动静以后,都开始狂吠起来,但是村子里大街小巷上没有一个本村人。魏老二用拳头砸着宋青莲娘家的院门,用力推,推不开。宋家人应该是早有准备,宋青莲应该已经告诉娘家人自己与磨剪子的小贩儿的事情了。
魏老二怒骂:“宋老头,你个老东西,快点开门,赶紧把你闺女交出来。”
魏老大见状放下手里的铁叉,一把夺过身边站着的卜喜手里的撅头,开始刨门。一下,两下,三下……槐木的院门眼瞅着就要被魏老大刨开了。
宋青莲的父亲老宋头在院子里喊:“俺闺女不在家。她不见了,俺还得问你们要人呢。”
宋青莲的母亲在院子里哭天哭地。但是魏老大不管这些,继续用力刨门。魏老二见槐木的院门马上就要坏了,便拉了一把魏老大,示意让他停下,然后一脚把门踹开了。
宋青莲的大哥宋青生和弟弟宋青义弓着步,手持着铁叉,叉尖抵着门外的众人,恶狠狠地怒视着魏老大和魏老二。老宋头站在两个儿子的身后,手持着一把大镰刀站在院子中央。他的老伴儿跪在地上,满是白发的头拱着地,呜呜咽咽地哭。
魏老二迅速捡起地上的铁叉,也用叉尖抵向宋青生和宋青义兄弟俩。
魏老大用双手举起撅头,作欲刨状,喊:“快把俺娃儿他娘交出来。”
宋青义:“俺姐现在心里没有你,你又是何苦呢?”
魏老二:“别说这些没用的。你们赶紧把人交出来。不然我就拆了你们的狗窝!”
“我看你们谁敢!”宋青生喊完,往前抵了一下铁叉。魏老大瞅准时机,用撅头一下子把宋青生的铁叉刨在了地上。魏老二接着用手里铁叉的叉头别住了宋青义手里铁叉的叉头。站在魏老大和魏老二身后的人立刻举着手中的铁叉或撅头往前冲。卜喜由于空着手,只能往后缩,在退到人群后面以后,看到宋青莲正远远地跑了过来。卜喜后来才听人说,那时宋青莲还没来得及跑,暂时躲在了大哥宋青生家里。她和磨剪子的小贩儿约定在半夜以后,在宋王庄与仲村之间那条路上的大柿子树下碰面,然后一起去南方。
宋青莲的母亲听到魏家村的人马上就要举着铁叉、撅头冲进院子里了,就抬起头,大叫起来:“老天爷呀!”她害怕魏家村人会伤到自己的两个儿子。她当时也来不及想,其实和魏老大、魏老二一起去的人也害怕会闹出人命,并不想下死手,只是做做样子,把铁叉或撅头收了回去,用脚把宋青生和宋青义兄弟俩踹倒,然后把他俩按在了地上而已。其他人夺过老宋头手里的镰刀,把他的双手别在身后,像押罪犯一样,摁着他跪在地上。老太太一开始看着被魏家村人按在地上的两个儿子还在挣扎,后来由于他们俩的双手和双脚都被死死地按住了,只能用力扭动着身体。由于天色已经黑了,她眼神不好,看不清,就误以为两个儿子都被魏家村人用铁叉扎死了,现在正在地上扭动着流血呢,便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声音变得极其难听:“俺的儿呀!”
老宋头的头被按在地上,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以为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死了,也跟着嗷嗷地哭。站在村外的魏家村人听到老宋头和他老伴儿的哭声后,一时竟不知所措起来,都以为真的闹出了人命。有的人扛着铁叉或撅头,或者举着镰刀往魏家村跑;更多的人则是扛着铁叉或撅头,把镰刀耷拉在身后,跑去老宋头家看情况。
等卜喜把看到宋青莲的消息告诉魏老大和魏老二以后,三个人从老宋头的院子里出来,看到宋青莲已经被吓得瘫软在地上,正奋力地往门口爬。魏老二气冲冲地跑过去,用右手一把抓起宋青莲的一条腿往魏家村的方向拖。魏老大见状后也跑过去,抓起了宋青莲的另一条腿。跑进村里看情况的魏家村人看到魏老大和魏老二兄弟俩一人提着宋青莲的一条腿拖着走的时候,并不吃惊,而是更在意是不是真的闹出了人命,就远远地朝着卜喜喊:“死人了吗?”
卜喜左肩扛着撅头,跟在魏老大和魏老二,以及被拖在地上的宋青莲身后,举起右手,摇了摇,回:“没有!”
宋王庄的狗依旧在狂吠着。宋王庄的人也拿起锄头或扫帚出来了。魏家村的人放开了被按在地上的宋青生和宋青义兄弟俩,也松开了被摁着跪在地上的老宋头。
宋青生和宋青义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抄起地上的铁叉就往门外跑,只看到原本站在村外的魏家村人正在不远处和卜喜说话。他们并没有看到宋青莲正在被魏老大和魏老二兄弟俩沿着满是石子的土泥路,拖着往村外走。这时,宋青生和宋青义的妻子也从各自家里跑了出来,拖住了各自的丈夫。他们母亲的脸上挂着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的表情,朝他们喊:“你们别再去了,好好活着吧。我的老天爷呀!”
老宋头也从地上站了起来,掩面流泪。宋王庄的一个白胡子老头走到老宋头身边,用右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说:“你家闺女居然能干出这种事情……”
老宋头把手从脸上放了下来:“那也是俺闺女。”
卜喜转过身,看到宋青生和宋青义兄弟俩都默默低下了头,便向魏家村的人招了招手。魏家村的人也意识到现在是时候离开了,就随手拿起地上的铁叉、撅头或镰刀,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家的,拿起来就往村外走。
宋青生的妻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松开自己的丈夫,环顾四周,看到了宋青莲六岁的女儿正站在人群后面不知所措。她身后背着一个大布包袱,包袱与她瘦小的身体明显不相称。宋青生的妻子蹲下来,扶着她的肩膀,对她说:“妮,你也回去吧。女人都是这样,啥也做不了主,啥都说了不算。”她目光呆滞地点了点头,就迈开步子,跟在了魏家村人的后面。
魏老大和魏老二兄弟俩拖着宋青莲走在最前面,卜喜和其他魏家村人走在中间(那几个误以为真闹出人命的魏家村人都已经到家了),魏老大和宋青莲的女儿跟在最后面。
魏家村的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宋青莲在地上唾骂。月牙儿淡淡地挂在天边,路边草丛里的蝈蝈儿远远地叫着,等有人走近了,就再无声息。宋青莲穿着一件蓝色碎花布的褂子和一条黑色的薄裤子。她的双脚被魏老大和魏老二用手抓着,腰部以下悬在空中,胸部和腹部趴在地上,用力地高昂着头。她先是用两只手抓着地,手指头弓着,像两把铁耙,试图停住,但是无济于事。魏老大和魏老二就像两头耧地的牤牛,拉着她,清扫着石子儿,扬起了尘土。宋青莲并不觉得自己的手指有多疼,只是看着指头上的指甲劈裂了,脱落了,血肉模糊,甚至还露出了白骨。
宋青莲不再唾骂,紧闭双眼,挤出最后一行泪水,歇斯底里地大喊:“放我下来,我要自己走,我自己走回去!”
所有人都同时停了下来,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魏老大把宋青莲的腿轻轻放下来,转过身,看着手指血肉模糊,褂子上的纽扣已经几近全部掉落,趴在地上的宋青莲,流泪说:“好好过日子不行吗?你这是折腾什么劲儿呀!”
魏老二也把宋青莲的另一条腿放了下来。魏老大走上前,把宋青莲从地上扶了起来。宋青莲胸部和腹部的血水已经把蓝色碎花布的上衣浸湿了,褂子上只有中间的纽扣还稀松地挂着。一阵轻风吹来,最后的纽扣也抖了抖,掉落在地上。宋青莲的褂子在风中飘动,白色脖颈下的血肉,隐约可见。魏老大脱下自己的灰布汗衫,披在了宋青莲的肩膀上,然后把她背了起来。卜喜走到人群后面,拉起他们女儿的手,轻轻捏了捏,问:“你妗子刚刚跟你说了啥?”
“她只说,你也回去吧。”
(四)
阳光如雾一般洒落,笼罩在光里的红色月季花镶嵌着耀眼的金边。直到今日,小魏还清楚地记得二十年前的那一天,姐姐穿着一件红色的毛线衣在阳光下梳头。她用白皙的手指抖动着刚洗过的、湿漉漉的头发,细长的睫毛盖着明亮的眼睛,高挑的鼻梁指向厚实的嘴唇。一根长发细腻地飘落在还在上初中的小魏的脸上。他小心地把头发捏起来,给姐姐看。姐姐微笑着,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在小魏的印象里,姐姐的皮肤比她的牙齿更白。
小魏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见过姐姐了。她嫁到了她在南方服装厂打工的地方。现在小魏每次想起姐姐,都是她二十年前的模样。
姐姐梳完头,从屋里拿出来一个板凳,坐在那盆月季花旁边,晒太阳。
小魏站在姐姐身边,背靠着墙,问:“姐,他们会来抢你吗?”
姐姐扭过头,看着小魏,笑了笑:“不会的。如果真的来抢,姐姐也不怕,因为你会保护姐姐的,对吗?”
小魏坚定地点了点头。
“姐姐在外面都已经有男朋友了,大伯为什么还要收那家人的彩礼呢。”
“可能是想让我嫁的近一些吧。”
“这都得怪大伯。现在那家人不要彩礼了,只要人。”
姐姐无奈地苦笑:“那家人都不认识我。我对那个男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小魏摊开手:“村里不都是这样子,父母说了算。这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一定会离开这个地方的。”姐姐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卜喜叔走进院子,看了一眼姐姐。
小魏:“叔,怎么了?”
姐姐看到卜喜叔后,走进了屋子,并且关上了门。
卜喜叔:“你爸和你大伯呢?”
“应该都在村口呢,我哥也在。”
“好,那我也去看看。”卜喜叔说完,转身走出了院子。
“叔,我跟你一起去。”
等小魏和卜喜叔一路小跑到村口的时候,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远远地开了过来。站在村口的人都警惕了起来。魏老大、魏老二、小魏的哥哥和魏家村的十几个壮小伙儿手持着钢叉、撅头,直挺挺地堵在进村的路口。
面包车先是缓缓减速,然后突然提速,风儿一样地从魏村的路口开了过去,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小魏的哥哥向前走了几步,说:“我看他们今天谁敢来。”然后,他把手中的钢叉狠狠地插在了村口土路的中央。
那天以后,有人给魏老大递话,说那家人不光想要回彩礼,还想要魏老大家那头养了三年的黄牛。魏老大答应了。
(五)
小魏大伯家的大哥如今也四十多了,有两个儿子,也都十五六了。他喜欢喝酒。小魏放假回村的时候,他总会叫小魏去他家吃饭,陪他喝上几杯。
他让妻子炖了一只鸡,还没熟,就拨通了小魏的手机。
“喂,在哪儿呢?”
“在大街上溜达呢。刚从卜喜叔家出来。”
“哦,过来喝酒。”
小魏赶到的时候,他刚把酒从盒子里掏出来,然后摆上两个杯子,往杯子里倒满了酒。小魏坐在饭桌上端起酒杯的时候,他的妻子已经把热腾腾的鸡肉端上了桌。
小魏端起酒杯:“来,哥,喝一口。”
“三口干了,才二两的杯子。”
小魏喝了一大口,酒杯里的酒下去了一大截。
“你刚刚去卜喜家了?去他家干嘛?”
“去听他说了说四十年前,他们去宋王庄抢俺大娘的事。”小魏不想瞒他。
他把杯子里的酒一口都喝了,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打听那些干嘛。”
小魏拿起酒瓶,把他的酒杯倒满酒,然后又把自己的酒杯补满,看着他:“那时候你好像才八岁。”
“是的,那时候还小,很多事情都忘了。”他看着桌在上的鸡肉,继续说:“赶紧吃菜,这次是你嫂子炖的,尝尝口味怎么样。”
小魏夹起一块鸡胸脯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其实,她那次回来以后,就没笑过。”他夹起一块鸡腿上的肉,继续说,“好像也没哭过。”
小魏举起酒杯,碰了一下他的酒杯,把自己杯子里的酒一口都喝了。
他把鸡腿肉夹到自己面前的空碗里,举起酒杯,说:“你大伯让我白天看着她,怕她再跑了。我白天就在院子里守着,她就在屋里的床上躺着。你姐那几天都跟着咱奶奶。没过几天,她就自己在屋里喝了农药。”
他说完,也把酒杯里的酒一口喝了。他和小魏一共喝了两瓶酒,很快就都醉了。他的二儿子放下手里正玩着游戏的手机,把小魏扶回了家。他也在妻子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躺上了床。
这一夜,他睡得很安稳。
(六)
第二天一大早,薄雾未消。小魏在魏家村西边山上大娘的坟前磕了个头,站起身后又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当他走到山下时,再转过身,凝望着大娘的坟,依稀看到一个看不清脸的、穿着一件红色毛线衣的女人正低着头,默默抽泣。
(七)
小魏为了阻止父亲魏老二带人去抢亲这种荒唐事再次发生,以及尽快要回晓梅家一直不愿意退还的彩礼钱,便主动报了警。在派出所民警的协调下,晓梅家退还了全部彩礼钱。到了年底,小魏大伯家的大姐一家从南方回来过年。姐夫很健谈,也很幽默。来年六月就要参加高考的侄子个子很高。
年夜饭,男人们在饭桌前碰杯、喝酒。女人和孩子在院门口放烟花。小魏转过头,看向院门:侄子站在大姐身边,就像是一座高高的塔。
小魏微微一笑,心想:保护姐姐的人,长大了。
初稿创作于2023年2月28日
修改于2024年5月8日
曹伟
联系地址:山西省太原市小店区学府路16号山西大学(坞城校区)文学院;
就读高校:山西大学;
专业:艺术学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