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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北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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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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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与梦

芙蓉鸟又受伤了。

我再次对这竹笼中的生命充满担忧。

上一次受伤是她的右腿骨折了。我不知缘由,饲养环境?受到惊吓或者缺钙所致?我胡乱猜想,但不明所以。去问当初送我鸟儿的同事李勇,李勇居然回答不要紧,说它自己会长好的,但我仍然决定用棉线和牙签帮她固定断肢。我手脚笨拙,鸟惊慌失措,我们都急出一身汗来。

随后的时间里,芙蓉鸟精神萎顿,要么用纤细的左脚独立在横杆上,要么用单脚跳来跳去,用翅膀的伸缩协助身体保持平衡。虽然我自觉无辜,但伤痛让芙蓉鸟对人类再次充满戒备,即使我只是想表达一下对她的伤情聊胜于无的关心,或者想把捏碎的葵花籽投入她的食缸。我无助地看她,而她两粒小小黑豆般的圆眼睛也就变换着角度观察着我以及其他人类的一举一动。

芙蓉鸟是一名真正的囚徒,身处牢笼,时时在提防我这看守。

两三周后,芙蓉鸟的右腿奇迹般痊愈了,伤处长出树瘤样的组织,稍稍影响淡红色脚趾的美观,但不再影响笼中的跳跃和歌唱。尽管仍在那间牢房,但恢复健康毕竟是件值得庆贺的事儿。我也很欣慰,远远地,隔着书桌,听她在阳台歌唱。

五楼的窗外有风、阳光和绿色植物,偶尔也有自由世界的鸟类譬如麻雀、斑鸠和白头翁来访。大约只有舞蹈和唱歌才能表达对恢复健康或者蓝天白云清风朝露以及自由世界的赞美,于是她在笼里跳上跳下,不停地歌唱,或长或短、叽里咕噜,小小的阳台根本盛不下这囚徒的欢愉和婉转的歌声。

但受伤似乎改变了芙蓉鸟的性格,当我接近鸟笼的时候,她仍然做出攻击前的准备动作而不再是以前的害怕以及象征性戒备。她踮起脚,双翅略张,桔黄色的羽毛蓬松起来,张嘴,发出嘶嘶的声音。然后突然暴起,直奔接近笼子的手指,全然不管不顾那手上拿着的是新鲜的菜叶或是葵花籽,淡灰色的喙飞快地发动攻击,连珠箭一般。

我的手指微微有些疼,真正的疼在我心里,或许也在她的心里。精致的竹笼、清水、杂色的小米、青菜,偶尔还有蛋黄和胖胖的葵花籽,在五楼的阳台享受阳光和风吹过的感觉、欣赏开花的盆栽植物,这基本可以涵盖芙蓉鸟生活的全部了。生命中虽然有骨折之类的不幸,但最后的结果仍是令人欣喜,不是吗?倘若追求自由,小小的芙蓉鸟大概不明白,外面的世界已经不再适合生存了,冷雨、寒风、流浪的猫都会轻易取走她弱小的生命,况且,吃什么呢?我囚禁鸟儿的理由极其充分,或者自以为是。又或者,最充分的理由是我拥有开关这笼门的权力。

这一次,我并不知道芙蓉鸟伤在哪里?下班回家,看到她的右翅有几根羽毛脱落,笼底有一滴殷红且圆的鲜血,蜷缩在笼底的芙蓉鸟像一个彩色的绒球,但对笼外举动和声响仍然竭力保持着戒备。

我不知早上离开后发生过什么,但那次我不敢用强力去查看她的伤势,当然即使清楚她的伤势我也会束手无策。我剥出几粒肥硕的葵花籽,选一片鲜嫩的菜叶,以及把笼子挂在可以晒到阳光的地方,祈愿这些卑微的供奉对她的恢复有所帮助,并试着修复人与鸟、或者看守与囚徒之间的紧张状态。

庆幸的是那次芙蓉鸟很快恢复健康,遗憾是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改变。我曾幻想芙蓉鸟能成为我的朋友,我们之间不再需要牢笼,我打个响指或吹声口哨,她便飞入我的世界,停在手指、肩头或者头顶,都行。李勇说,想这样你就得饿它,训练它,直到驯服它。但我终是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做这些。或者,我也并不想做让她成为奴隶。

我相信芙蓉鸟向往自由,即使长期的笼中生活早已弱化她的飞翔以及生存能力,但她仍然本能般渴望自由飞翔。我囚禁她的身体,但又希望她葆有那个飞翔的梦想。

我名为看守,又何尝不是囚徒或者奴隶呢?稍后又想,天下又有几人不被金钱、权力、世俗的眼光或者生活的无奈囚禁着呢。

谁又能说囚徒不可以拥有梦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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