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者，或夜鹰（组诗）

鹰鹃带着啼鸣而来

鹰鹃带着啼鸣而来，灰褐身段

隐藏在高大树木的树冠中

白天和夜晚都可以听见

我屈服于你，得力地鸣叫

承载日后无比的沉寂或平淡

兴奋和忧郁紧夹着双唇

我张不开口说出其中的滋味

我倔犟地认为夏露会凝香

也看到过一些荒野草色疯长

焦虑的植株期待清晨日光

你独自穿梭在大小树干间

先拍翅飞奔，然后安稳滑翔

“就像夏天的雨云，盘旋在

整个世界的所有事物之上。“①

〔注释〕①语出美国诗人肯尼斯·雷克斯罗特的《当我们和萨福在一起》。

香水柠檬的叶子跌在了窗台

刚才转身后吮嘴吞咽口水

我知道你已浅浅地入睡

我突然眼眶湿润，相信你的

梦魇，今后再不会出现

此刻露寒风凉，薄被干燥

离霜降还有十个晨昏。你心惊

不是蟋蟀躲到床铺底下去

那香水柠檬的叶子跌在了窗台

如果天光后眼中开满凌霄花

像你在梨园里面表演变脸

黑红黄蓝绿，嘴唇里的呼与吸

你的琐碎沉醉在我的脑袋

让鹿拥有豹的气息，让我看见

从容的水南溪，不会放不下心

失眠者，或夜鹰

你夜晚活动，清晨蹲伏

劳碌的内心总是得不到安宁

你睃巡在森林草地的边缘

不时发出塔塔塔塔的颤声

就像武士手中的那把剑

儆醒着，不觉得疲惫

大片的树梢和草尖左右摆动

你察觉风们隐秘的踪迹吗

请把包袱抛给我，去睡吧

一双大眼在暗黑中闪闪发亮

也很难将翻飞的蚊虻蛾捕尽

我可能会错看成暗示与磨练

等了这几年才刚刚体会到

你的旧日已焦虑到什么程度

白露就要到了

一夜凉一夜。白露就快到了

九龙湖的丹霞，有一搭没一搭

你站在曾经走过的荒径上

皇帝降旨，体谅那些劳碌的人①

茼蒿很快会生长，开花繁殖

叶子散发清气，花朵香喷喷

杜甫用以强身，东坡吃出甘贻

西边要被鹅黄和嫩白占据了

但我说，在旗石寨和竹庵寨

所有的对话都离不开生老病死

长久地顺应着自然的样子

我突然想问问阿米亥，为什么

“我们的落叶的季节，

让其他东西也都落了。“

〔注释〕①在古代，茼蒿为宫廷菜肴，又叫皇帝菜。

大暑

丑时，你在阳台上往返抽烟

自大坑山归来，清溪碧桃明灭

关门闭户也阻挡不了萤火照空

接连几天的台风暴雨袭扰

冠豸山下中伏难熬，但你知道

田里的水稻和地瓜急切需要

一辆赛车沿中山街飞弛而过

尖锐的发动机声穿透金属门窗

那炙热的身体与冰冷的坐骑

要祈祷前方没有电闪雷鸣发生

看看这些年，你熬心衔泪

放下一切热望来换取日常愿景

“你在推算着日月星辰，

还是在托心事于飞鸟，轻风？“

夏至燥热的深夜

在燥热的深夜，空调吹着冷气

你点开酷狗，躺下睡觉

如同洛尔娜·克罗齐麦田里的

虎天使，辗转叹息——

奇妙的脸谱、纸牌和骑车特技

在蚊帐上的天花板来来回回

怎样才能让它们融为一体？

你起身冲出卧室，没有关房门

坐在客厅沙发沿上翻看日记

像围墙外那株白玉兰焦灼不宁：

花苞要绽放，梅雨横竖阻拦

烧水冲一杯茉莉花茶却烫嘴

你抓起一块南瓜饼，再抓时放回

将苹果四面切下，预留一份心

立夏见过一棵枇杷树

中午你走过文川河边的一块菜地

外婆的老屋，就在不远处

一棵枇杷树上，两条枇杷毒蛾幼虫

正在蚕食一片叶子和一枚果子

它们赤褐色的身体都有瘤状突起

白色绒毛在琵琶的希声中舞蹈

现在它们蛰伏，估计不出几天

就要展开翅膀，一飞冲天了

但愿这些柔弱的生命，能够看见

始终缀立枝头的果子的果子

此时春光泄尽，暖风已经起来

你有太多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只希望田塍上的木莓红得发紫

路边的鸦鹊和声，枇杷一树金黄

立夏辞

在天亮之前，你青涩的气息

已经弥漫我的周身。此刻

雷雨和暑气逼得我不知所措

需要你的体贴安慰。房间内

你简单纯粹的样子，让我流泪

由于没有预见的变化，我们

开始一刻不停地疲于奔命

你才是美好，你才是将来

比樱桃和梅子亲切一百倍

你在梦幻一个时代吗？还是

青春勃发，总想着花样翻新

我就是紧张地焦虑，或是

忧愁喜乐、患难安宁构成命运

告诉当过的河，我们要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