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乐山到李庄

岷江还有热烈的奔赴。暂时还带不走

航电枢纽截流了的乡愁。船下电梯时

荡起的涟漪，让一块石头，突然有了

空腹中植入诱饵的感觉。去犍为难登

苏轼诗里，“塞江流柿”建的王氏书楼

过宜宾，见夷中乱山又长满了秾秀

无人知晓它们曾卸下了何种包袱

长跑到李庄的江水，爬上岸来

不见重病、丧弟，穷到“清炖”衣服

依然高贵的林徽因，在又薄又黄的纸上

耕织不死的理想。六年中，贫病交加的她

与梁思成，带领中国营造学社成员

先后考察了四川数十处文物古迹

经他们调查被重新发现的建筑遗存

横跨了汉唐至明清的各个历史时期

繁盛不复的渡口。川音、川味交织的

游览线路，还在等往事的雨滴落下来

而在我的身体里，声如烫沙一样

火中取栗的，是月亮田的秋风

也吹不凉的一位同姓乡绅的热血

像某种命运，附加在八十多年前的古镇

请菩萨出九宫十八庙，把神龛供在心里

粮仓建在码头，等大师云集，学子聚拢

生死同济，扶老携幼，让出宁静的书桌

供十余家高等学府、科研机构迁驻

护佑中华文脉，点亮“人间最美的四月天”

流完最后一滴血泪，也无苦厄挂杯酒肆茶楼

如果水火巷领到“一品碗”白米过年的时间

下江逆流，甚至跳高、爬水楼梯

会看见一尾叫巫宝三的长江鲤，深夜走出

位于门官田的中央研究院社科所旧址

梦游至乐山半边街，找到武汉大学外文系

当年最年轻的女教授孙家琇，以《浣纱记》

为蓝本，改写五幕历史剧《复国》，生下

长子巫鸿，有《千里江山图》一样的胎记

——原载2025.05《扬子江诗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