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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良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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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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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盛,庙貌融,永不祧,垂无穷。”一道白绫抛向四四方方的天空,又如一卷无字书轻盈地落在老柏树上。“′陛下’,老太师殁了!”叛将李西烈早候在门外,不觉躬身作揖,叹太师不识时务誓死效忠李唐,却也实在是英雄。

一切还得从几年前讲起。雁过尚且留痕,安禄山的狼子野心早有端倪。“吩咐下去,秘密招募死士,修筑城墙,节度使问起只说是阴雨不断淹了城墙根,切莫打草惊蛇。”“是,太守。”“诶,派人将这密信送到常山,务必交到杲卿手上。”彼时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颜真卿忆起他初为官时平反冤假错案,真理昭然的那天亦是这样,百姓赞其“御史雨”。

天宝十四年,长安城粉饰太平,唐玄宗听闻安禄山史思明于范阳起兵,因割据势力拥兵自重,大唐早已是外强中干,战火不日便会烧到潼关,丢盔弃甲仓皇南下。万户捣衣声一夜之间化为哀嚎遍野,大火将万国衣冠拜冕旒烧作一场迷梦。现在梦醒了,街坊都在传:大唐要变天了。

傍晚,天幕染得红欲燃。颜真卿手指摩挲地图:“河北沦陷了。”又死死摁住平原郡,“幸而我备有粮草车马,还能捱十天半月。”“报!太守,洛阳失守,安贼将李憕等三人的头颅高悬示众,怕是…”颜真卿一挥袖,提着绯色袍衫奔向城楼,顺手扯下一片旗帜高举:“诸位军民不必理会,叛军不过是想扰乱城内秩序,烦请大家奔走相告!”然而夜半时分,颜真卿独自跑向城外,不时有光影掠过,照亮他坚毅的神色。这道身影划破黑暗,扑通一声跪倒在首级旁,他颤颤巍巍徒手刨开黄土,小心翼翼将头颅安葬:“我怎么不识得你们…”他深深埋下头没入茫茫夜色。

次年常山,颜杲卿与次子季明拼死护城,直到城中井水干涸,士卒无一人投降,他们都是站着死的。安禄山俘获守将后,颜杲卿及其儿子、侄子被残忍肢解,他仍怒目而视大喊逆贼,直到被断了舌,含糊地骂着直至死不瞑目。那日城中百姓都愤然泪流,纵使世道轮转,谁堪称真正的父母官,谁家鞠躬尽瘁满门忠烈,众人心知肚明,自发裹上白巾,孤城素练,黄沙漫天化作纸钱飞起。

肃宗刚一登基,颜真卿与杲卿长子泉明一同赴常山收尸。一路上他遥想变故之前的颜家,上承先祖颜回之志,家风蔚然,后辈们个个为学勤勉、为人刚直,思及兄长杲卿教他书法、围棋,告诉他是兄弟就一起扛,曾经那样形影不离。季明更是他自小疼爱的侄子,可谓宗庙瑚琏,芝兰玉树的翩翩君子,往日他稚嫩的读书声如潮水般涌进脑海。“叔父,家弟季明只寻得头颅,阿爹…只剩几块尸骨…”颜真卿只感到砰的一声火花炸开,眼前泪水淹没一片昏聩,断断续续地问:“那其他人的尸骨呢?”“大多都不见了。”“三十几口人啊…啊!说没就没了…”颜真卿将栏杆拍遍,泪眼朦胧中抓起纸笔,写了又改改了又撕,“孤城威逼,父陷子死,巢倾卵覆。天不悔祸,谁为荼毒!”留下字字泣血的《祭侄文稿》,历经千年观者无不落泪。

经年之后,德宗派颜真卿前往劝降叛贼李西烈,李西烈讥他为国全家丧命,又敬他风骨欲收入麾下,他才能喊出那句:“若等闻颜常山否?吾兄也!”仁兄爱我,呜呼哀哉。叛贼的话语既不能动摇他,也不再戳伤他,颜家满门忠烈,连十岁幼子也主动献身,这场自缢他准备了太久,无数个肝肠寸断的不眠之夜,他岂能不想《颜家庙碑》上冰冷的名字。

世人皆知颜筋柳骨,却鲜有人知颜家铮铮铁骨,变的是一座城,一群人,不变的是昭昭英魂的拳拳爱国之心,力透纸背,更透过历史长河,每当我们临摹颜体总会泣下沾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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