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没多少东西可玩,也谈不上有什么兴趣爱好,玩得最多的,是捉蟋蟀、斗蟋蟀。
住家附近有条水利,是从穿县而过的右江河里抽水灌渠而成,夏天我们在那儿游泳、嬉戏,把身体晒得黑黑的;夏至以后,会有蟋蟀在水利渠道两旁的草丛中,在公路两边边坡(都是土坡)的洞洞里纵情“歌唱”。那时节我们除了游泳,还会在那儿捉蟋蟀。
捉蟋蟀,要先听其声,由声音来判断它可捉不可捉。这是范叔教的。蟋蟀的叫声要响亮,要有金属感,这是蟋蟀成熟的一个主要的标志。听到这样的叫声,你就可以循着声音悄悄走到近处去,叫声越来越近了,你屏住呼吸,轻轻移动脚步,它可能就藏在哪个石块下,或者哪个小洞里。捉到蟋蟀,还要看它的个头,个头要足够大,色泽最好是深红偏褐、油光发亮的。这样的蟋蟀,都比较好斗。有意思的是,凶狠的蟋蟀,多爱跟毒虫住在一起。范叔就在一块大石底下,捉到一只体形硕大的蟋蟀,石头底下还住着两条大蜈蚣,每条都有大人母指般粗细,二十厘米左右长度。这只蟋蟀,在那一年的整个斗蟋蟀的季节里,就没碰到过对手。
蟋蟀的叫声,清脆欢快,如唱出来一般,它的“歌”声,并不是用嘴“唱”出来的,而是通过它那双薄薄的翅膀互相摩擦发出声来。蟋蟀那双翅膀,薄而透明,还“印”着一些美丽的图案,这样一双翅膀,能发出那么美妙的声音,真是令人称道。然而蟋蟀的最让人喜爱的地方,还不是它的“歌”声,虽然它的“歌”声,令人称奇,但它的凶猛好斗,更是代表了一种勇往直前和不肯服输的精神。因此捉蟋蟀、斗蟋蟀,就成为我们小时候最大的乐趣。
范叔告诉我们,有一种蟋蟀,骑在毒蛇头上,驾驭着毒蛇,叫做“蛇头蟀”,凶狠无比,可以斗公鸡。——因为之前在一个动画片里,看到过有蟋蟀斗公鸡的画面,所以对范叔的这个说法,也就深信不疑。我们带着浓厚的兴趣,在捉蟋蟀的过程中一直寻找它,毒蛇倒是碰到过好几回,就是不见骑在它头上的那只大蟋蟀。
范叔是医院的牙科医生,拔牙手法了得,他手握一把牙钳,钳住要拔的牙齿,一边和人家聊天,一边做些其他动作,分散人家的注意力,握钳的手突然发力,牙齿已被拔出,人并不感觉疼痛。除了治病,他还有着一些和大夫这个职业不太搭边的业余爱好,比如他爱打拳,南拳打得虎虎生威,让孩子们羡慕不已;他还是县篮球队的主力队员,和队长是锋线上的最佳搭挡;他更爱斗蟋蟀,据说小时候就是斗蟋蟀的高手,对蟋蟀很熟悉,只要听到蟋蟀的叫声,就能辨别出这蟋蟀能不能打斗,他不但教我们斗蟋蟀,还领过我们去捉蟋蟀。
斗蟋蟀,是用一个木桶,或者大一点的瓦缸,放进两只雄性蟋蟀,让它们“狭路相逢”,人围着观战,但不能出声——在一些电影里,围观的人在一旁呐喊助威,那是瞎扯蛋,那样的手舞足蹈地呐喊助威,会把蟋蟀虾得跳出外面去的——蟋蟀的打斗,头对着头,双方都把牙张得大大的,牙还分“八”字牙和“日”字牙,“八”字牙向两边张开如八字;“日”字牙张不到两边去,两根牙张开时直竖着,故得“日”字之名。头对头后,双方左右摇摆,寻找攻击对方的部位,撬咬得凶狠、拼命。有时候还会厮打在一起,斗的“人仰马翻”,败者落荒而逃,个别还会留下一条腿,牙也给打折了,胜者一边追逐败者,一边闪动着双翅,发出“叽哩,叽哩,叽哩”的欢叫声,表达胜利的喜悦。被打败的那一只,就可以放走了,因为它从此不会再打斗。
捉了蟋蟀,还要养。过去集体饭堂用一种小陶缸来蒸米饭,我们就用这陶缸来养蟋蟀,在陶缸口盖上一块玻璃,留点缝隙让它透气,用黑麦草、丝瓜苗蕊来喂它,有时候放进几粒米饭,打斗之前还会喂点生辣椒,——这也是范叔教的,说蟋蟀吃了辣椒,牙痒好斗。透过玻璃盖看蟋蟀吃东西,是很快乐的一件事,晚上在蟋蟀“歌”声的陪伴下,睡得也特别香。
我养过的最后一只蟋蟀,是在田野捉回来,个大,深红偏褐,油光发亮,样子很漂亮——捉这只蟋蟀,还碰到一条蛇,它很快就跑掉了,不知道是不是毒蛇——其时已经没有什么人斗蟋蟀,未能检验这只蟋蟀的战力,养了一段时间以后,就把它给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