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且”

一

从几天前起我就一直忙碌着，因为家里要“来且”了。

“来且”是一句东北方言，为“来客”一词经过漫长的音变过程产生。我也是上了大学遇到了几个地道的汉族同学之后才开始了解这个“新词”、幸好，作为一个东北人要使用自己的特色方言并不算很难。

自从爷爷走后家里已经很久没来亲戚了，我也早就习惯了和奶奶两个人过节的日子。可这回家里要来亲戚了，回来的还是奶奶的亲弟弟，甚至要在我们家住上十天半个月再走。看着我凌乱的卧室，还有堆满纸盒的客厅，我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总要有人破坏我的宁静安稳，逼迫我走出自己的舒适圈。

因此这几天基本就是忙碌在整理房间还有倒垃圾上，虽然都是很平常的事活但是发生在我们这个家庭里就是艰巨的任务了。奶奶身体本就不太舒服不能干重活，我又是个彻头彻尾的宅男，特别懒的孙子加上虚弱的奶奶，这就导致家里没有任何人会主动去清扫。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虫子的天堂。

奶奶的床前面就是电视，电视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无法正常使用了，权当摆设。首先要处理的就是床边的瓶瓶罐罐还有电视下面堆成小山的各种快递盒，都是在教会奶奶用手机网购之后多出来的。虽然很后悔，但是自己做的行为也要承担相应的后果了，更何况最最重要的是教会奶奶理性消费，不上当受骗才对，而不是一刀切让人家彻底脱离时代。

可，我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更何况老年人的想法本就难动摇，这目标要想达成真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对付这些与我无太大关系，也不太值钱的东西，我的方法就简单了：能用到的就抓紧用，用不上的就直接送出去。为此我还专门叫来了家住得比较近的老崔，老崔这个人将来有机会我们再细致的了解。今天把他叫来主要是方便清理垃圾还有整理房间物品，这时遇到的可能他也能用上的物品还有能吃的东西就全都送给他了，总比扔掉要好得多。

收拾完客厅也就花了不到两个小时，毕竟有一个人专门帮你扔垃圾的话，也就没什么花费时间的地方了。接下来下一个目标便是自己的房间了。

我的房间虽说乱，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空间太狭小了。把房间分成十份，其中得有五六份已经被那张三人大床占了，剩下的过道还有左侧的小空间又堆满了各种纸质书还有一台电脑桌，右侧空间除了衣柜前面又全是家里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各种小推车，导致我连自己的行李箱都要放到客厅去，实在是腾不出位置来放其他的东西了。这时我才发现自己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的衣服们还都放在床上没进行收纳，我也知道是因为衣柜里面的陈旧衣服太多了没地方放这些衣服。所以我也把将近三四十件陈旧有年头，或不喜欢的衣服拿出来送去旧衣回收，做了一次彻底的断舍离。

收拾完衣服再把自己的行李箱里的衣物放进去，接下去就只管等它们在将来的某一天变成陈旧衣服了。做完这一切，和老崔聊了会天他也就回去了。

二

奶奶的弟弟因为不认路直到那天傍晚才姗姗来迟。我和这位远道而来的大爷喝了一杯，大爷喝得比较多，借着酒意说了不少醉话。印象最深的就是告诉我：自己因为让自己的家族断了后而愧疚不安，希望我这里能努力，可这对于我这种家族观念不深的人来说也只能是当个略感遗憾的故事来听，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爷就去和龙见朋友办事去了，没过几天就带回来了一个自己的朋友。这个大叔明显是喝过酒来的，到这也完全没有要休息的意思，自顾自地又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数落着我，一开始说说我的外貌变化，讥讽我受到打击也就罢了。后来开始说我妈妈是个傻子；说我爸也是傻子，不主动联系聊天，对家庭没有贡献，我的工作也没法帮上忙；而我连高中也没考上，更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我越听越想杀了他。直想把这个恶心的满嘴喷粪的脑袋轻轻折下来然后用勺子把脑浆搅和均匀，最后倒在门外的垃圾桶里，但我也就想想了。

我努力克制住要扑上去的冲动，攥着拳掉着泪瞪着眼前这不知是来串门还是来送死的醉鬼。这个醉鬼还扬言要给我安排一个工作，我说我想当小学老师他也说没有问题，可非要提我的父亲没法做到这些来刺激我，简直是个神经病。我希望他是在说大话，因为我靠自己的努力自己也可以考上，而他这种废物就该在无人理会的街道自生自灭。

你确实很勇敢，你的儿子势力可能很大（在东北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说多了就不好了，这里就此打住），可你的酒品还有德行是无可救药地差，这就是为什么我只对你摆着张臭脸的原因。别说你能不能把我送上去，就算将来我送你下去了我也觉得这是你该得到的。

可，这样的一个人，从他的身上我能感觉到和爷爷相似的感觉，爱故作坚强，靠贬低别人来获取成就感，也会坦然承认自己的失败，甚至就连扶着他去上厕所时也和当初扶着虚弱的爷爷时一样，这种感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就让这个醉老头在我床上休息一晚，明早你就赶紧消失，要是吐我床上了我绝对会忍不住骂你。而我只有跑到老崔家借宿一晚。我穿上外套，挟着寒风，推开了门。

老崔这段时间生物钟一直很反常，要一直熬夜直至凌晨四五点才能睡着，所以我打算在时间尚早的时候抓紧去睡一会，等到后半夜的时候再赶紧起来给他腾地方。

在不熟悉的地方睡觉确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更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形，顶着这样的情绪。我虽然感到愤愤，但也知道不能影响了他后半夜的休息，所以努力克制着情绪，伴着大脑的阵痛入睡了。中途老崔怕我挨饿还给我带了一份泡面炒饭，味道十分美味，我狼吞虎咽过后便继续睡着了。等我再度睡醒时已是凌晨四点，外面的天仍旧漆黑，等老崔睡着之后我便看着书，打算等天亮了，气温升高些再回家。

九点多回到家附近吃了点包子和豆腐脑，接着回到了家。打开门首先看到的就是那双不属于这屋任何一个常客的鞋子。而奶奶也正好从开门走了进来，奶奶也看到了那双鞋子，我和奶奶一个眼神接触，奶奶好像就看出来了我的想法。她问我吃没吃饭，我说吃过了，接着她就让我出去呆着了，等到他走了再回来，我也正有此意，于是鞋都没脱就又离开了家。在这个寒冷的冬季，我又一次离家出走了。老崔还在睡觉，我也不好再去叨扰他。

于是我乘坐公交到一家之前经常去的咖啡厅，在那里用着扫码租借的充电宝，喝着免费的冰水消磨着时间。就这么消磨了一整天，晚上回去才发现这个醉鬼还没走，看这醉醺醺的架势估计还是要占着我的床铺了，我只得厚着脸皮带点干果零食再次向老崔家走去。直到第二天中午他才回去，临走前还给家里买了点水果和饮料，但我只觉得理所应当。

这几天我一直在忙碌着，因为家里“来且”了。可我讨厌家里来客人，讨厌他们破坏我的安稳宁静。

——24年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