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文学

文章是什么很好理解：积句即成章。可到底什么才算是文学，我至今仍不甚理解。

小时候我时常幻想一些地球上不存在的事物，尤其是看了一些网络上的玄幻小说之后更是无法自拔，直呼这就是真正优秀的文学作品。那时我的身体里也有一个和故事里的主角一样俊朗、聪明、勇敢、善良的我在默默修炼着，等待有朝一日成为一名大师。他不断地告诉我：热血和奋斗就是最好的文学。

那时年少的我模仿着他们的故事情节跟内容在自己笔下的魔法大陆展开了一场更加符合自己想法的冒险故事。但那些曾在我心中优秀的文学作品，如今却也再难入我的眼了。

初三那年我通过《人间失格》认识了叶藏，那个失去做人的资格的胆小鬼。和他在一起我总会有一种相依为命、同病相怜的感觉。一边把叶藏对于苦难的思考代入到自己身上，一边又对太宰治的文笔感到钦佩，暗暗赞叹这才是真正的文学，而自己的那些作品只是在娇柔做作。有一天我又一次把这个问题抛了出来：什么是文学？叶藏摇了摇头，可能他也不太清楚，但从他的眼神里我第一次看到了能持久存在的文学的光芒——

“自卑可能是一种文学，畏惧人类也可能是一种文学。”

于是我也跟着自卑，我也跟着一起畏惧，当他释放搞笑烟雾弹时，我也跟着躲藏进去，他是哗众取宠的小丑，那我就成为班里最没有存在感的边缘人。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的行动，也不愿让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每天放学总是第一个溜出教室，不给任何接触我的机会。走在大街上，我也戴上帽子，把头压得低低的，生怕让熟人撞见，幸好就那时的人际关系来说我也没什么熟人了。就这样，我度过了人生中最沉闷，最孤独的几年。

后来因机缘巧合考上了大学，又逐渐接触了各种各样的小说，看到了各种荒诞的、血腥的、色情的，甚至是无聊的内容。时而惊叹、时而沉默、时而唾弃，但他们无不例外都成为了文学，那种脍炙人口、被大肆赞扬的文学：因为坚持真理而被人殴打致死的文学，与恶魔签订契约卖掉灵魂的文学；一枪打死自己憨厚的蠢兄弟的文学，在海滩边对着已经身中一枪的人连开四枪的则是另一种文学；一把火烧毁自己觉得美得出奇、美得窒息的寺院，或是倒立模仿一个向下扎根的大树，和亲戚涂上彩绘行鱼水之欢，这些行为虽然很夸张，但它们也都是文学；为了满足家人的温饱跑去卖血换钱结果昏倒住院把换来的钱全部打了水漂是文学，不顾家人的劝阻跑出去学画画或修禅，追寻人生意义当然也是文学。

所以，什么是文学...什么才叫文学？我仍然不解。

某天下午我的脑海里多出了一块长而圆润的肉块。肉块上端逐渐长出似尖刺，又似犬齿的物体，我称它牙齿。米白色，底端肮脏发棕，长出牙齿的地方周围的那一圈肉也红得发黑。牙齿上夹着一些呕吐物，还有一些食物残渣挂在上面。

这块恶心的肉块向我缓缓蠕动，但我竟然没有丝毫的厌恶或反感，是因为这个怪物是我创造出来的吗？我对它竟有些许的好奇，我想要去触摸，摸摸它上面的尖牙，想看看这个看起来不太寻常的生物对我是什么样的态度。接着，它用那黏腻的尖牙缓缓贴近我的小臂，然后从手腕处划开了一个细长的伤口。从伤口里流出了猩红粘稠的血，滴在地上溅成了一个球形病毒的形状。

接着，肉块的嘴发出了我能听懂的聒噪吼声：

“去描述痛苦吧，文学就是一种难以理解的痛苦。”

但痛苦对我来说又过于遥远，以至于难以描述。我转转头，只看到周围陷入深渊中的其他人：因为无法偿还的高利贷被逼到天台上的人，在成为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之后不得不跑去外国加倍工作的人；在出发去旅游的前一晚受到母亲欠债的通知，被迫取消旅程把钱拿去杯水车薪的人，还有被自己喜欢的女孩骗走几千块钱然后删除联系方式的人；那个靠热爱的爱好无法为自己填饱肚子的人，还有活了大半辈子发现自己从未有过梦想和意义的人。

这些人不是文学作品里的角色，而是活生生的人，但他们痛苦吗？我不清楚，因为我也身处在这片深渊之中。

如今这群家伙已经消失很久，其中一些事是否是真实发生过的我也已记不太清了，可到底什么才算是文学，我至今仍不甚理解。

回过头，我看见自己死在了埋着头，躲着人群回家的某天晚上。因为低头沉浸在自己所谓的文学世界里，我没有注意过往疾驰而过的卡车。卡车在撞倒我之后又靠着惯性驶了几米，我的上半身被碾了个结结实实，骨头碎裂的声音响彻我的耳膜。大小肠、内脏碎块，还有大量的血从轮胎两侧挤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