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草香（13首）

《花草香》

六月，或叫七月

台风盛大，乌云滚落，大雨扫荡而过

枯叶继续茫然，和春天的病一般

飞鸟翅膀上挂满了药丸，视天空如坟场

四周星辰寥落，人间流水哗啦啦

快要熄灭的灯火，虚弱地照亮一个家族

花草香涌来，涌来一份美的绝望

不知会在哪个月止步

所有万物，是如此熟悉，又那么陌生

河中水波，纷纷拥挤出泪

群山起伏，有失血般的苍凉

没有人告诉我，大雪什么时候到来

过去，像一床厚重的旧棉被，被雪覆盖

平整的雪面上，让我们爱上曾经的欢乐

爱上这腐烂的笑容

爱上这乱哄哄的人世间

《菩萨远去》

是的，病痛如一把刀刺向日常

便有了窟窿，冒着冷气，冻裂了来去的路

阳春三月未必好过流火八月

数完了右手指，希望能数到左手指去

所有指尖在问自己，能否做一个好信徒

知晓花期会到，变着花样绚烂着日夜

闹市买菜，山边静坐，无非是打发不多的时日

所有倔强，不过是内心出走的慈悲

又有谁能在今夜，数得清天空下的雨滴

明知菩萨远去，依然坚持要从观音净院前路过

《暖如温酒》

今天，不去计较什么日出日落

大暑天的使命，就是燃尽天边云朵

没有谁会像八月河水，暖如温酒

鲜活血液流淌于人间肌肤

每一片云，都走得那么顺畅

不染纤尘的蔚蓝深处，看上去心平气静

没有谁会料想，这将是毕生的爱情

要越过群山，越过日月，越过人间

每一个检验数据，就是一大片狂风卷飞的落叶

身处酷热，心如冷冰

经常喜欢闹腾的家鼠，要把每天当成路过

《黑，和悬崖》

说一说灯油耗尽后的漆黑，带来的恐惧

从未如此接近死亡，能嗅到它的气息

触摸到它冰冷的指尖，黑，和悬崖

明知来临的某刻，“你在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你”

一个逐渐失温的深窟

深夜醒来，白日里昏睡，谁又能赛过时间

下到井中的吊桶不断摇晃，多年前的笑声溢出

年轻多好，有熬不完的夜，有说不完的话

闪电，泡影，不过是因果相随的一个结

请问，谁又能逃出这个结呢

《完美的谎言》

天亮之前，一个超市开了

天黑之后，一个超市关了

开和关，总是那么突然

接受，和不接受，对你来说，都不重要

外径河上新修了一座桥，桥上的灯显得格外高远

如果站在下面仰望，再仰望

能看到空中有柳絮挂在黑云边上，正飘向虚无

打工楼的阶梯有三层，得一步一步爬

楼梯间经常有烤串，鸡蛋面的味道，秋风一来

好像能看到多年前那次吵架的场面

多年前哦，多么熟悉的故人，可惜只是故人了

无论过去，现在，和将来

互不可见，如同风云一般

下一个每秒，都显得无比陌生，而我们

只是尽量在这陌生中找到一点彼此熟悉的呐喊

其实一切似乎又显得不重要

听说宇宙巨大，且懂得每个细节

维系生命存在，远远超越了一个完美的谎言

《草堂》

深秋午后，微微带点雨

我们来触摸一座草堂的心跳

此时，玉山多安静

可以看见六百年前那些穿行的影

天尚在，云尚在

草木尚在，酒杯也尚在

只是那些没有边际的回忆

仿佛眼前的一片波光

慢慢聚拢，又慢慢破碎

均匀的时间和流水

堆满了草堂的天空

玉山佳处

五千多首诗里的掌故

认证了这是一场怎样的运动

彼时，所谓风雅相聚

多是一个巨大的虚构

一个玉山亭馆，就足以打发春秋

时光更像一支现代的听诊器

来辨出这一方桃源里的诗、画、曲

来听出国之动乱下仅存的一丝自由

如果再近一点

还可以倾听到昆石深处的声响

喉咙里滚出的热气

一直温暖着悠悠娄江

《大风吹落日》

让我们回到玉山草堂

回到六百多年前

岁月留在了一个园林

傀儡湖荡漾，阳澄湖清澈

娄江流得很慢

混乱不堪的元末

刀兵和马蹄，踏碎了一个个春天

一个中年儒生，江浙首富

三十折节读书，四十弃商

费心血筑玉山草堂，携四方名士

饮酒唱和，吟词颂赋

二十年多年雅集的坚守

任凭风雨飘落

如今闲游于玉山亭馆

且不论青草漫漫

长出了无尽的传说

暮色一层层来，却掩不住

一个中年人轻财好客的胸怀

在玉山，点燃了一段花香的时光

在玉山草堂，精制了一代文人的灵魂

“大风吹落日，人立玉峰头”

诗文书画的来往

是一份高贵，更是一种楷模

《若你还来玉山》

那年三月初，草长莺飞

你由绍兴赴鹿城

到玉山，披羽衣，坐船屋

用铁笛，酒，和诗句

将玉山佳处尽得之风流

洒在了江南

那年，月如钩

傀儡湖的水净如明镜

倒映着草堂边发白的芦苇

玉山静立

宛如一只孤独的鹤

在绛雪亭，在春草池

微凉的春光照耀着一群人

谈兰亭曲水流觞，谈西园水石风竹

谈展卷作画，谈美姬侍琴书

谈众生狂狷不休

唯独不谈所谓朝廷之大事

若你还来玉山

必是怀念这一次次欢聚

时至今日

还在草堂亭阁深处

放牧那只孤独的鹤

《信步桃源》

在巴城，在正仪

绕草堂，一道道秋光

斜射于玉山亭馆的白墙黛瓦

檐上立着拱形的秋天

鲜红的灯笼挂满了长廊

高大的白玉兰

投给我们一片古老的影

那影是芬芳的，醉人的

我们枕草而眠

梅树，银杏，紫薇，枝条垂挂

它们似乎在找回记忆

找回几百年前是谁掉落的诗句

画舫悠悠，欢聚不朽

折一节芦苇如执一把羽扇

信步草堂

昆曲曼妙，会从远古涌来

从四面八方，将历史的缝隙填满

多少墨香之情可以挽留于此

多少人间雅事在此传颂

尽管风流云散

信步于此的岂止于你我

《梦里泛舟荷池》

风正好，月也正好

一叶木筏，便是客船

梦里荷池

清水打湿了雅士们的长衫

如镜的水面，柔风拂面

细浪逐涌着蒲草

苇叶沙沙，如梦如幻

薄浪在摇橹下破碎

桃源轩传出来的笑声

在月光下一点点扩散

我们将平静下来

静静倾听玉山佳处的回响

古镇早已和绿水融在一起

美酒和肥蟹温暖了雅集者内心

波光粼粼，宛如那反复堆叠的乡愁

散发着各自不同的芳香

《崇宁寺遇见玉山草堂》

南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楼台烟雨中

崇宁寺遇见了玉山草堂

清亮的古钟声漫过这座私家园林

古刹见证了此处有佳人

撩开崇宁寺的钟声

撞见了江南一群文人

对酒当歌，击缶而吟

草堂中央的芦苇拍打着两岸绿柳碧波

和那个垂钓红鲤人

掩映于银杏和青松中

这些风流雅士与佛的光景

有着无尽的悲喜

十多年相聚，几十卷诗集

佛法深深

皆已流放这清清风云中

《花开》

明月朗照，草堂花开

轻风徐徐，拂过钓月轩

驳岸桃柳摇曳，菖蒲低吟

月下每一袭浪花里都饱含温度

湖面如镜

照耀着两岸的原野和村庄

暖风微醺，清月皎皎

那些从玉山草堂升起的秋天

有着坚硬外壳，和柔软的爱

在时间长河里

缓缓化成一份人间特有的记忆

湖中钓月，古琴悠悠

有多少丹青高手在勾勒古旧的玉山草堂

如今，拍合影的情侣甜蜜依偎

她们如同阳澄湖中一朵朵洁白浪花

一簇簇，一团团

幸福，从细微慢慢洇润到无限

渗透了新旧草堂每一个细胞

《春风依旧》

玉山佳处

依山筑室，结茅代瓦

散植墅梅幽篁

迎来名公巨卿，高人韵士

于园林盛会十余载

留得诗意佳处三十六

千年后，春风依旧满门墙

花开满园林，草堂布满喜庆

一个崭新人间，在光影中

安静，温馨

河岸的柳，在草堂上闪亮

柳下小船，游弋如白云，自由

无论在哪个码头

都能见到一幅鱼跃水面的画图

湖上劈开的水纹，是一条条小径

可以通往千年前的那一支短笛

跟随这波光的摇动

读书舍里，一群人品茶、看书

在这干净的微漾中

捧出我们的灵魂

不论春秋多少，都能感知

一个接近完美而巨大的

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