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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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步》
晚风推阻，调整我
脚步的匀律。
决明子黄花在暗处吐纳，
香气浮沉。
车灯次第亮起时，我开始用
一生的缓慢，
熨平这段柏油的温度。
总有人跑着经过，
总有人落在身后——
而光与影渐渐漫过
他们的背影。
我不问来处，
也不问去程。
这一路，我们终将
成为风的一部分。
《孤独在寂寞背后开花》
总爱把自己轻轻放进黄昏，
沿小河弯弯的脉络独行，
看晚霞与心事慢慢沉入水影，
隔开城市钢铁的轰鸣。
这是不是最温柔的远走？
而我只想在静默中点亮自己。
这是不是寂寞最深的土壤里，
孤独正开出一朵莹火的花？
他们说诗人的孤独属于城市，
可谁又明白——
我总渴望在松林的沙沙声里，
枕着整片月光，随风轻轻睡去。
《夜行国》
我熟悉它的每一道纹理——
在它的疆域里，我触碰
无拘无束的风，和
静到极处的雪。
白昼的绳索，
砧板上的刀刃，
众人目光里的刺，
在此全部失效。
它会用朦胧的轻纱，
隔离所有的光。
让我做自己的王，
让幻想长出羽翼，
在黑暗里飞行。
没有人比我更懂夜的黑，
它剥去我所有外壳，
偶尔，让我看见
另一种黎明的形状。
当晨光开始缝合天际，
我带着胎衣般的新生，
走出夜的产道。
《雨夜》
光的世界里斜穿银针，
溅起满地碎晶。
街道空荡，偶尔
车轮碾过水洼的闷响，
惊散三两行人。
长椅上的花伞鼓胀，
收拢一段年轻的温度。
便利店的白炽灯下，
水汽模糊了玻璃后的脸。
我本无意与雨周旋，
只因一册未改完的作业。
而此刻擦肩的每一个你——
是哪个屋檐的灯火，
正牵动你潮湿的衣角？
《夜茧》
我爱这缓慢铺展的夜，
无论浓墨般的沉寂，
还是星群垂落时
那叮当作响的银币。
白昼总让我搁浅——
心像退潮后的小船，
在刺目的光斑里
数自己的肋骨。
而当夜色降临，
思绪就挣脱了绳结，
向更深的静默游去。
有时停驻成山丘，
有时蜷缩为荒原，
却在最意想不到的刹那，
伸出荧光的触须。
现在，我要纵容这些：
把胸膛拆成星图，
任每个念头
凝结成露珠里
旋转的银河系。
《坠落与救赎》
他像暗影游荡在霓虹的裂缝，
无数双手从酒杯里伸出，
将他推向悬崖的刻度。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
妻子在隔壁轻哼：
“宝宝乖，爸爸天亮还要赶车……”
突然，某个久远的晨光刺破黑暗——
父亲弓着的背，扁担两头
摇晃着行李与霜；
还有举起右手时，
誓言烫穿掌心的灼热。
窗外，夜色开始稀释，
他听见光的粉末簌簌堆积。
《午夜望星空》
一个人，一杯茶，
把夜色轻轻搅散。
蛙声沉入杯底，
虫鸣浮在边缘。
数着对面亮起的方格，
每个窗口都在失焦。
远处花园的灯光忽明忽暗，
像几颗星子，卡在树梢。
更远的工地彻夜不眠，
焊枪迸溅的蓝，
偶尔比银河更亮。
夜越深，光越清晰。
而我的眼睛，
渐渐学会在黑暗里凝视。
《夜灯》
哭声从隔壁渗出，
像一把钝刀划开睡意——
半掩的门缝里，
儿子低低的呢喃，
手掌轻拍襁褓的节奏，
比秒针更耐心。
我走向阳台，
墨色在指尖凝结。
街灯是溺水的鱼群，
在风里翻动银鳞。
远处，车轮碾过柏油路面，
像钝刀刮过骨缝。
而环卫工的黄马甲一闪，
如一片不肯坠落的秋叶。
烟头明灭，
思绪沉入更深的黑。
此刻，所有的声响都在下坠——
除了那盏
被夜风轻轻摇晃的灯，
和它照亮的，
不肯熄灭的凝视。
《夜归人》
十字路口，
霓虹淹没方向，
我哼着家乡的歌谣，
抵抗夜的七色诱惑。
末班地铁呼啸而过，
像一句来不及说的告别。
打烊的店铺垂下眼皮，
整条街沉入冰冷的河。
异乡人的口袋里，
只剩下零星的勇气。
多少次走错路口，
却不敢问——
失去的究竟是时间，
还是某个可能的自己？
但每盏路灯都记得，
母亲把星光缝进我的行囊。
当冷眼和失败掠过，
我就把故乡的月光铺开，
在水泥森林里，
种一小片柔软的梦。
你看，天快亮了——
星星正顺流而下，
要去填平所有裂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