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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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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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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那年

油灯捻子,掐碎最后一点黏稠的夜

扁担的颤音,硌在年轻的锁骨

一头,是母亲塞进行囊的咸菜坛

一头,是父亲用烟卷烫出的地图

——折痕里埋着矿藏

秋雾是凝固的潮水,我用沉默劈开它

山道在脚下分泌黏腻的汗

班车像一头巨兽,准时在崖口喘息

吞下我,和一段尚未命名的远方

“欢迎新生!”的横幅是灼热的烙铁

烫平我方言里所有蜷曲的乡音

城市用轰鸣的沥青河与玻璃峰

重新定义我的瞳孔焦距

店铺的叫卖蜜得发腻,粘住脚步

我是一枚被嫁接的芽,怯生生地

计算着从腐殖土到水泥地的

光年

白大褂听诊器探入身体的荒原

迷彩服是集体主义的模具

“社会”这个词,第一次有了体积和重量

压在九十年代纯白的扉页上

自由是一枚突然坠入掌心的硬币

烫,且陌生。连女生递来的微笑

都让我在喉咙里,默写出

一封无法投递的歉仄

月光是廉价的啤酒沫,泼满草坪

双卡录音机吼出带电的雄性激素

迪斯科的节拍,把影子绞成麻绳

又猛地抛向沸腾的夜空

她递来一只苹果,釉光下

话语像裹着糖衣的子弹:

“你们那里的秋天,也这么红吗?”

云层吞噬月亮——一次怯懦的月全食

初雪,这封浩大的匿名信

覆盖了所有关于女神的比喻

唯剩一片肃静的审阅归心是拉满的弓,箭簇已瞄准

山坳里那盏豆大的灯光

而故事在喉头凝结成冰凌

——回乡的山路上,只有一行脚印

在反复校准一个少年的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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