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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瑜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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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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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河,母亲河

我的家乡四川省苍溪县位于四川盆地北缘,大巴山南麓,嘉陵江之滨,那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它是中国雪梨之乡,历史悠远,文化蕴藉,民风淳朴,历史上即享有“川北淳邑”、“小邹鲁”美称。县城依山傍水,嘉陵江绕城东流,少屏山肃穆南拱。

我从小在嘉陵江边长大,嘉陵江是长江上游的一条支流,因流经陕西凤县东北嘉陵谷而得名。家乡处在嘉陵江中游,河流两岸,河谷狭窄,水流湍急,水力丰富,鱼类繁多。嘉陵江就如同父母一样,养育着我,我们彼此熟谙,相互依恋,永不分离。

红军渡

我的家乡属于川陕革命老区。在县城东南有座塔子山,嘉陵江在此拐了一个湾,形成一个回水沱,叫塔山湾。回水沱水很深,水流湍急,听大人说下面有许多大鱼,但我从来也没有看到过。塔山湾山上有座白塔,是石塔,好像在四川每个县城都有这样的石塔,建在县城最高的地方,远远就能看到。白塔下面的嘉陵江畔有一古渡,叫“红军渡”,这里是红四方面军长征出发的地方。古渡处河面宽阔,对面是杜里坝,现在建成县城新区。

以前苍溪县城有不少的老红军。县汽车客站、食品公司下面有条路,路上面建有许多小院,撮箕形状的,一幢接一幢,呈一长排,不像现在的小区,呈一大片,小院前面还有很大一块菜地,种植新鲜的时令蔬菜,我们把它称为红军大院。红军大院住着许多返乡的老红军,有个徐老红军,红军时任营长,当过父母单位的领导,爱人是哈尔滨人,也在父母单位工作,我去过他家几次。还有个赵老红军,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没有住进红军大院,住在县城下河街居民区中,我想可能他是战士,或者参加红军的时间不长,别人住进大院的大多是身经百战的老红军。我从小就在嘉陵江边听他们讲述那段辉煌的革命战斗历史。

在“强渡嘉陵江”战役中,苍溪儿女做出了最大的牺牲和奉献。当时,不足28万人的一个山区农业小县,就有3万多名优秀儿女参加了红军,他们大多是苦难的工农民众,也不乏有教师、学生、医生、商人和豪门显贵中的进步青年,其中25000多人为中国革命献出了宝贵生命,走出了6位中央委员和8位共和国将军,留下了一大批红色革命遗址遗迹。

听父亲讲,我的爷爷和当时幼小的父亲,连夜送红军战士渡江,红军渡江后,把一只渡船送给了爷爷。听母亲说,她的两个兄弟一个叫王芝龙、一个叫王芝凤,当年也参加了红军,牺牲在长征的路上,在苍溪县红军纪念馆牺牲烈士名册上至今还留下了他们的名字。

为了缅怀先烈的英雄业绩,家乡建立了“红军渡”纪念碑,当年曾指挥红军强渡嘉陵江天险的徐向前元帅亲笔题写“红军渡”三个字。“红军渡”雕像的正前面是一位红军指挥员,肩飘“披风”,昂首直前,右边是一名红军女战士,左边是一名红军小战士,后面一侧是头扎绷带受伤仍坚持战斗的红军伤员,一侧是一名赤卫队员。5个典型形象组成一条前进线,向对岸冲击。

这座群雕像一只离岸飞驶的木船,又像离弦的急箭,更像是展翅欲飞的雄鹰。它是一首战斗的诗篇,是一首激昂的序曲,是一座用鲜血、用生命凝聚的丰碑。这座丰碑激励革命的后来人,继承先烈的革命传统,牢记革命的宗旨,乘风破浪,永往直前。

临江寺

红军“强渡嘉陵江”后继续北上,离开苍溪时,把一艘渡船送给了爷爷。爷爷后来又把这条船转给了父亲。新中国成立后,建立合作社时,父亲凭借这条船,加入了航运社。早年,一个县城的工业主要是“五社”,即铁业社、搬运社、缝纫社、供销社、航运社。父亲进入航运社,也就意味着转变了身份,脱离农村,成了城里人。

父亲进城工作不久,分配到离县城很远的嘉陵江航道亭子口水文检测站上班,主要是监测嘉陵江的水文情况及预报发布工作。这是一个很轻松的工作,查查表,记记数字,工作性质好,隶属于水利部长江委员会,待遇也不错,可是父亲后来放弃了这个工作,回到县城,进入了航运公司。母亲说,父亲是为了照顾家庭和几个孩子。

母亲从小也在嘉陵江边长大,她与父亲相识于嘉陵江。母亲在嘉陵江边一个叫鸳溪的乡场面馆做工,父亲当船工时,经常驾船上广元下南充到重庆,也经常经过鸳溪,于是也就有了机会相识。母亲嫁给父亲后,也随父亲到了苍溪县城,成为县航运公司一名职工,主要做缝缝补补的一些工作。

我出生在美丽的嘉陵江畔,从小就跟随父亲穿梭在滔滔的嘉陵江上,喝着江水长大,吃着江中的鱼虾,伴着江上的涛声,吼着川江号子,听着老船工讲述着一个又一个川江的故事。那条美丽的大河,流淌着儿时的岁月,流淌着青春的记忆。

父亲到航运公司后,当过一段时间的采购员,主要在县内三川、龙王、桥溪一带采购木材。当时,三川、龙王、桥溪一带山上的树很大,笔直,要两手合拢才能抱住。后来因为大面积的滥伐,森林资源遭到破坏,现在在那一片山区已经见不到什么大树了。

20世纪70年代初,父亲到离县城不远的临江寺渡口当了一名船工。临江寺渡口离县城不远,西出县城约5公里。说它小,是指工作人员而言,整个渡口就五名船工。说它老,是因它傍古寺而存在,古寺叫“临江寺”,因而人们也沿袭称古渡为“临江渡”。临江寺号称嘉陵第一楼,以前也曾风光过一阵,唐朝“诗圣”杜少陵避梓益之乱,途经苍溪,夜宿在古寺,留有《放船诗》佐证。北宋时期,陆游北上,又在这座古寺留有一首《怀旧》诗。

父亲是渡口的负责人,每天工作很忙,除了吃饭和睡觉,几乎都在渡船上,把农村的人拉进城里,又把城里的物资送到农村。年复一年,总有做不完的工作,干不完的事情,无论刮风还是下雨,总看到父亲都撑着竹竿,拉着船纤,深一脚,浅一步,由下向上,又由上向下放船到对岸。

父亲是位老党员,也是一名治安积极分子,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只要群众有事找到他,他不吃饭不睡觉都要去做。有一次,我到渡口玩耍,从下午开始天空就一直阴沉沉的,像是要来一场暴风雨。这天,天黑得特早,天上没有一颗星星,夜幕黑得吓人。吃过晚饭后,父亲早早让我上床睡觉,也许是天气不好的缘故,我也不像往日那样顽皮,只是望着父亲不停忙碌的身影,慢慢就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一个响亮的大雷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本能地摸了一下身旁,空空的,父亲没有睡在身边。这时,又一声炸雷,随着便是闪电划破长空,我吓得打抖。不久,我听见父亲和另外一位船工沈叔叔走在楼廊上,从他们相互摆谈中,我得知山上有一位村妇即将临产,是他们刚才冒雨把她送到对岸城里。父亲进屋后,我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抱,委屈地放声大哭,他一直抚摸着我的头,让我哭个够。不久,我便在父亲的臂弯中酣睡。第二天天亮,我走向屋外,看见外面阳光暖暖的,地面上还是水汪汪的,父亲和其他船工又在船上忙碌着。

还有一次,是一个暑假天,我到渡口玩耍。那个季节,嘉陵江经常发洪水,沿江损失很大。一天掌灯时,父亲摆完渡拉完最后一船人返回住地的途中,听到河对岸传来一阵“过河,过河!”的吆喝声,很急促。疲惫不已的父亲叫我先回去,他又返回船上。晚上,我百思不解,问父亲:“拉一个人过河仅收三分钱,去拉啥?况且已下班了。”父亲说:“小孩子,懂啥!别人有急事,才过河。”

如今,离那些夜晚,离那个古渡,离摆渡的人,已经很远很远了。父亲因病溘世后,开追悼会那天,远近来了不少的老百姓,有我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他们都来凭吊我的父亲—— 一位普普通通的中共党员。

老河街

依水而居,择江筑城。每一座城市,都与一条江或者一条河有着缠绵不绝的故事,一江碧水千百年来也哺育了沿江两岸的人民。

小时候,苍溪县城不大,人口不到万人,县城也仅有河街较为繁华。河街不长,仅千多米,分上河街和下河街。听老辈子谈起这条街,唠唠叨叨,似乎几天几夜也说不完、摆不尽它的故事。

河街建在老护城墙上,老城墙是明清时期建起的。河街两旁建筑,多平房和民居,也有城隍老庙和一些街道集体企业。在河街上最闹热的又数农贸市场。上河街有西门菜市场,下河街有东门市场。一到每天上午,县城的居民和附近郊乡的农民都云集在这里。市场上,有卖鸭的,也有卖鸡的;有卖菜的,也有卖肉的;有干货,也有水产品;有柴米油盐酱醋,也有毛巾、鞋垫、洗衣粉、肥皂等生活必需品。街头还不时出现一些卖打药的吼喊声和耍把戏玩“西洋镜”的叫卖声。

那时苍溪县城嘉陵江边有两个码头,一个是汽车码头,主要运送嘉陵江两岸的交通运输车辆,还有一个轮船码头,则是嘉陵江上南来北往的船舶停泊的港湾,装卸货物的中心,大大小小的木船源源不断的货物流入苍溪,又将苍溪的土特产品从轮船码头出发,逆流而上,运抵广元和陕西的宁强、甘肃的碧口,顺江而下,运达南充和重庆,在重庆汇入长江,输送到全国更遥远的地方。

我的家住在上河街靠汽车码头处,临近街面,离西门市场不远。房屋最早是土屋,1981年嘉陵江发洪水后改建成砖木结构的平房。

小时候,我不知道父母为什么要把房子选择修建在河街上。最早,我家的房址不在河街,离河街较远。后来,父母将原房地基与供销社仓库的地基对换。问父亲,父亲说是为了买菜、买米和用水的方便,才换地基建房的。

其实,父母有他们的道理。那时县城无自来水,生活用水都要到嘉陵江边的“沙窝子”里去挑水,“沙窝子”里的水清洌可鉴。由于用水困难,洗衣服也只好在河边洗。每日,清凉的嘉陵江在晨曦中朝霞里,迎来了一批又一批的浣洗男女,他们呼吸着清新空气,背上背篼,端上脸盆,里面装上换洗下来的衣服,聚在河边,把衣袖高高挽起,蹬在石板边,在清水里洗去汗迹,褪去疲劳,阵阵欢快的搓揉声、槌衣声和人们的嬉笑声,似一首动听的交响曲回荡在嘉陵江上空。

河街上的女人们一旦汇聚在一起,话也特别的多,你说东家长,我说西家短,自己的那样东西又买贵了,那家两口子昨晚不知为啥又在吵架等。并不时传出一阵阵的笑声,和着那洗衣声,随水漂逝。在河边洗衣服还得早去,若晚了,就没有洗衣服的好地方了。若想洗衣,只好出三分钱买一张渡船票,乘船过河在河对岸找块地方浣洗。

河街的夏夜,也十分热闹。那时没有电视机,也没有收录机,一到傍晚,家家户户男女老少吃过饭后,都搬出木板凳或者竹椅子,坐在街边,一边纳凉,一边摆龙门阵。在这种环境里,我听到了不少有关河街的故事。

历史变迁,社会发展,岁月更替,河街逐渐走向没落,被新修宽敞的红军路、解放路等大道代替。嘉陵江上也新建了几座大桥,横卧碧波绿水之上。

重回家乡,站在嘉陵江边,望着滚滚东去的一碧江水,我知道我的血液里永远流淌着家乡的这条河,无论我在何方,它都让我魂牵梦绕,它是我的父亲河,也是母亲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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