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辛华先生的新书《采菊东篱》
文 / 陆相华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渊明的诗不仅是中国古典诗歌的经典意象,更凝结了陶渊明精神的核心,那就是一种超越世俗、回归本真的生命态度。这一看似简单的动作,背后却蕴含着深刻的人生哲学。“采菊东篱”不仅是一个人的处世哲学,更是一种超越时代的精神象征。近日,我收到内蒙古作家辛华先生的新书《采菊东篱》,32开本恰好盈握,中国著名书法家王景龙先生的题写书名朴拙端庄,靛青的封面如被暴雨洗过的天空,让人阅后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翻开内页一幅幅插图更是精美大方,偶有章节页突然留白,给人留下许多遐想的空间。辛华先生的文笔流畅,意境深邃,既有对童年的追忆,也有对人生的思考,更有对河流山川自然的礼赞,还有对传统文化的临摹写生。他的作品大多以亲身经历为素材,将生活点滴转化为文字,让读者在阅读中感受到真实与温暖。
辛华先生是我的内蒙古老乡,现任政协敖汉旗常委,无论是推广敖汉的美食美物,还是推动家乡水利建设,他都以务实的态度和深厚的情怀投入其中。如今,退居二线的他,更是笔耕不辍,频出佳作。
栖闲志远,重构生活的诗和远方
辛华,现任政协敖汉旗常委、三级调研员。先后著有《赤峰山野菜》《敖汉小米食用指南》《敖汉旗水利志》《水利印象·敖汉》《教来河掌故》等。同时,策划了微电影《谷乡之恋》和《思源》,系中国现代作家协会会员、赤峰市作家协会会员、敖汉旗作家协会会员。
辛华一直工作在家乡敖汉旗,无论是任职乡镇长、党委书记,还是旗农业局长、水利局长,他都兢兢业业,勤政为民,得到百姓的爱戴。2019年,辛华任敖汉旗水利局局长。四年的时间,他和他的同事们集思广益确立了“五水”理念,即:“想方设法蓄住天上水,多方施策用好地表水,处心积虑治清河湖水,齐心协力节约地下水,千辛万苦改优人饮水”,使敖汉旗水利事业取得了新的长足发展。《润泽桑梓水利情》是一篇深情的告别感言,文章以“情”为纽带,以“实”为根基,既像一封写给同事的感谢信,又像一份交给敖汉百姓的“水利答卷”。这些内容的呈现,既让读者看到敖汉水利的发展脉络,也感受到作者作为“参与者、见证者” 的投入与自豪,使文章兼具“个人叙事”与“集体记忆”的双重价值,用徐志摩《再别康桥》、苏轼《水调歌头》寄托留恋,将文人情怀融入职场告别,让不舍之情更显细腻。
辛华退居二线以后,他开始重构生活的诗与远方。从他的游记可以看出他高雅的审美情趣和卓越的文学才华。无论是三峡人家,还是相约海南;无论是玉龙沙湖,还是新疆西藏,都成为他笔下的写作素材。他在饱览山河的同时,也使他的才华得到释放。
辛华的散文《三峡人家》曾在我主编的《故乡文学》发表过,标题改为《行走三峡人家》毕竟是一篇游记,而不是单纯的人文叙述。文章以时间为轴、以行程为线,构建了清晰的叙事框架,让读者产生强烈的代入感。开篇便点出 “三峡人家这个名字朝思暮想,这个行程向往已久”,奠定 “向往” 的情感基调;接着以恩施之旅为铺垫,用 “家乡的山光秃秃” 与 “这里的山植被茂密” 对比,先勾连起读者对 “南方山水” 的想象;在写前往三峡人家的车程中,借朋友讲王昭君故事自然过渡,让 “未到景区先闻史”,为三峡的人文底蕴埋下伏笔。《三峡人家》的动人之处,在于它不是一篇 “攻略式” 的游记,而是一场 “沉浸式” 的生命体验。作者用脚步丈量山水,用心灵感受文化,用文字记录真情。在这里,长江的“壮美雄奇”与“幽深秀丽”共存,历史的厚重与生活的烟火气交融,旅人的欢笑与不舍交织,最终让 “三峡人家” 成为一个既有风景、又有故事、更有温度的 “精神原乡”。
《我和海南有个约定》是一篇以“同学之约”为线、以“海南之美”为景的温情游记。文章没有刻意雕琢的辞藻,却以真实的笔触串联起旅途的点滴,让 “约定”不仅是一场地理上的相聚,更成为一段浸润着同窗情谊、自然之趣与人文厚度的生命记忆。
文章的灵魂是 “约定”,这既是三位大学同学 “时隔 15 年再次会师海口” 的重逢之约,也是作者与海南之间 “朝发冰天雪地,暮至柳绿花红”的初见之约。这份 “约定” 像一根无形的线,将分散的片段串联成温暖的整体。文章以行程为轴,跳出了“景点打卡” 的刻板模式,而是将自然景观、人文记忆与生活碎片编织在一起,让海南的“美”变得可触可感。《我和海南有个约定》最动人的,是他的真情、真景、真感受。作者没有把海南写成 “完美的旅游手册”,也没有把同学情谊塑造成 “刻意的抒情”,而是像收纳相册一样,将砍椰子的笨拙、酒桌上的絮叨、雨林里的新奇、沙滩上的欢笑一一记下。在这里,“约定” 不只是一场旅行的借口,更是对 “岁月流转,情谊不变” 的珍视,对 “世界很大,值得看看”的热忱。
辛华的《坐着火车去西藏》以“火车之旅”为叙事骨架,将西藏的自然奇景、人文厚重与旅者的心灵震颤熔铸一体,既是一篇详实的高原游记,更是一曲关于信仰与敬畏的赞歌。文章以“神秘、敬仰、向往”为情感基调,步步深入地揭开西藏的面纱,让读者在文字中完成一场“身未动,心已远”的朝圣。文章的语言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带着一种 “克制的力量”。作者像一位冷静的记录者,客观罗列数据、描述症状、还原场景,但字里行间的情感却在细节中自然流露:写高反时 “没有一人掉队” 的坚持,藏着对同伴的敬意;写布达拉宫信徒时 “不由得感叹信仰的力量”,藏着内心的震撼;结尾 “西藏,扎西德勒” 的祝福,是最简单也最真挚的告白。这种 “纪实性”让西藏的美更具可信度,它不需要修饰,本身就是最动人的语言。
《坐着火车去西藏》最成功之处,在于它没有将西藏塑造成 “遥不可及的神话”,而是通过 “火车上的高反”“寺庙前的叩拜”“峡谷边的惊叹” 等真实体验,让这片土地变得可感、可触、可共鸣。当火车最终抵达拉萨,当脚步踏上布达拉宫的台阶,读者感受到的不仅是 “完成梦想” 的喜悦,更是对 “自然之伟、信仰之坚、人文之厚” 的深刻理解。
追古烁金,打捞久远的文化因子
历史文化,恰似一首无韵的长诗,于岁月中低吟浅唱。关于历史文化的挖掘与叙述,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挖掘是俯身倾听岁月的低语,叙述是将散落的文明碎片编织成有温度的故事。二者相辅相成,共同完成对文化根脉的守护与激活。读辛华先生的《追古烁今看下洼》,如穿行于时光长廊。从九千年遗址的文明微光,到清代 “一京二卫三下洼” 的商埠繁华,再到今日 “八个一” 振兴蓝图,下洼的脉络清晰可见。作者以乡土深情,让历史不再是故纸堆里的文字,而是可触的商号、可感的庙会、可溯的文脉。文中,石狮守残垣的沧桑与大佛寺将重现的期许交织,古庙会的喧嚣与现代商贸的活力共振。在辛华的笔下,下洼这片土地的故事,成了一部微缩的北方乡史,既有岁月剥蚀的阵痛,更有生生不息的韧性。合卷时,仿佛望见教来河畔,古意与新颜正共绘新篇。
敖汉文史不仅是中国北方史前文化的代表,更是中华五千年文明的重要见证。其考古发现、农业遗产、玉龙文化、兴隆洼文化等,为研究中华文明起源、早期国家形成、农业社会发展提供了不可替代的实物证据。同时,敖汉旗通过现代博物馆体系、文化遗产保护与文旅融合,使古老文明在当代焕发新生,成为中国文史研究、文化传承与民族认同的典范地区。
辛华的《走进敖汉文史馆》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一座地方文史馆的丰富内涵,表面上是一篇参观记,深层却是一部关于文化记忆如何被收集、整理、展示并转化为集体认同的生动记录。文章开篇即以“历史文化是城市的灵魂”为引,确立了文史馆作为文化记忆载体的神圣地位。尤为值得注意的是文史馆对“玉猪龙”等考古发现的展示。这些“世界孤品”不仅是文物,更是地方文化独特性的物质见证。当这些物件从考古现场转移到博物馆展柜,它们便完成了从实物到象征的转变,成为敖汉文化身份的浓缩符号。同样,“敖汉小米”从日常农作物升华为文化符号的过程,也体现了博物馆将平凡事物神圣化的能力。
每一座这样的文史馆都是一座记忆的圣殿。辛华先生《走进敖汉文史馆》一文的价值不仅在于记录了一个地方文化设施的开放,更在于它无意间揭示了当代社会如何处理记忆与认同的复杂关系。
如果说民族文化是一条奔流不息的长河,承载着历史的记忆、生活的智慧与精神的信仰,那么辛华的《敖润苏莫之美》就是 一艘轻盈而深邃的采风之舟,溯流而上,打捞起那些沉淀在时光深处的璀璨珍珠,让它们在文字的波光中熠熠生辉。辛华的《敖润苏莫之美》,我在《故乡文学》刊发时改为《敖润苏莫风情》。辛华的《敖润苏之美》不仅是一篇描绘蒙古族风情的散文,更是一部微型的民族文化方志。作者通过地理、历史、民俗的多维叙事,将敖润苏莫塑造成一个充满诗意的文化符号——它既是蒙古族传统生活的最后堡垒,也是中华多元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文章开篇即以精准的地理定位勾勒出敖润苏莫苏木的独特地位——“敖汉旗唯一一个有蒙古包、说蒙语、延用蒙族习俗的蒙族苏木”,并强调其“集沙区、草区、林区于一体”的生态多样性。这种地理描述不仅赋予文本真实感,更让读者感受到这片土地的边缘性与独特性——它既是蒙古族文化的最后坚守地,也是自然与人文的交汇点。文章的结尾处,作者以抒情的笔调写道:“只有草原才有这么蓝的天,蓝出了大海的精髓;只有草原才有这么白的云,白出了雪的精魂。”这一描写不仅呼应了开篇的地理特征,更在于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生态智慧。在当代全球生态危机背景下,这种游牧文明对自然的敬畏与可持续利用,无疑具有深刻的启示意义。
辛华的《千古马颂》不仅是一篇关于马舞剧的观后感,更是一部浓缩的草原文化解码手册。文章以《千古马颂》为切入点,构建了一个由物质文化、精神象征和现代演绎组成的三维阐释空间,将蒙古马从生物学存在升华为文化符号,最终淬炼为民族精神的活态隐喻。
在物质文化层面,辛华敏锐捕捉到蒙古马作为生存伙伴的实用价值。文章开篇即点明马是“草原上的精灵”与“忠实的伙伴”,这种定位超越了简单的动物崇拜,揭示了游牧文明中人与动物的共生关系。当140多匹骏马“身佩五色马鞍”奔腾时,作者看到的不仅是视觉奇观,更是“吃苦耐劳、一往无前”的精神具象化。辛华详细描述的空中绸吊表演、万马奔腾的舞台调度、多国名马的展示,构成了一种文化翻译机制——将古老的游牧叙事转化为现代观众可接受的审美语言。当世界各地的名马在同一个舞台亮相时,这不仅是马种的展览,更是蒙古马文化与其他文明对话的象征性场景。辛华的叙述本身也构成了一种文本表演。他在文章中反复出现的“和谐共生”理念,既指涉人与马的关系,也隐喻着传统与现代、本土与全球的辩证关系。那些飞向太阳的天驹,最终成为民族文化在坚守本真与创新发展之间保持平衡的完美象征。
班荆道故,细数昨日的光阴故事
“班”指铺开;“荆”指荆条或杂草;“道故”即叙说旧事。意思是朋友途中相遇,铺开荆条或杂草,席地而坐,共叙旧情。形容老朋友重逢,不拘礼节,亲切交谈的情景。《左传·襄公二十六年》记载:伍举奔郑,将遂奔晋。声子将如晋,遇之于郑郊,班荆相与食,而言复故。讲的是楚国大夫伍举因故逃亡郑国,后准备投奔晋国。他的朋友声子(蔡国大夫)在郑国郊外遇到他,两人便铺开荆条席地而坐,一边吃东西一边叙旧。
童年生活场景在文学创作中从来不只是简单的背景板,它们是被时光浸泡过的哲学标本,承载着人类最原始的认知图式和情感密码。当辛华笔下“高力板水库”的波光在记忆深处荡漾时,那不仅仅是一个地理坐标的复活,更是一种存在方式的诗性重构。辛华的《高力板水库,我童年的乐园》以朴实真挚的笔触,勾勒出一个已经消失却永驻心间的童年世界。这篇散文不仅是对个人记忆的忠实记录,更是一代人集体记忆的缩影,展现了物质匮乏年代里孩子们如何在大自然的馈赠中创造无限快乐的精神图景。在表现手法上,辛华运用了丰富的感官描写,使记忆中的水库具有强烈的在场感。视觉上,“蓝色宝石熠熠发光”、“蓝色的锦带柔软绵长”;触觉上,水的“凉凉的、柔柔的”包裹;味觉上,锡纸烤鱼的“香到神经”;听觉上,冰场上“人声鼎沸”的喧闹。这些多感官的描写共同构建了一个立体可感的童年乐园,让读者仿佛身临其境。
《高力板水库,我童年的乐园》的价值不仅在于个人记忆的保存,更在于它为一个已经消失的生活方式和地理景观建立了文学档案。这篇文章最终打动读者的,正是这种跨越时空的情感真实性:无论岁月如何变迁,那些塑造我们生命最初形态的经历与感受,将永远在记忆深处闪闪发光,如同高力板水库在作者心中永恒的波光。
在中国北方乡村的某个角落,一盘石碾子静静地躺在那里,表面斑驳的纹理仿佛刻满了无人解读的密码。辛华的《碾盘上的岁月》以这盘石碾子为叙事中心,展开了一幅细腻生动的乡村生活画卷,将我们带入一个已经消逝却依然鲜活的世界。作者开篇便以一则谜语引入——“石头山石头地滚一天出不去”,这则谜语不仅揭示了石碾子的形态特征,更暗示了传统农耕生活的循环性与封闭性。文章后半部分,主要记录了石碾子退出历史舞台的过程。作者用“暴晒荒野”四个字,为石碾子的命运画上了悲怆的句号。《碾盘上的岁月》的价值在于,它通过一个具体物件的生命史,折射了整个乡村社会的变迁。石碾子从实用工具到文化符号的转变过程,正是中国乡村从传统走向现代的缩影。这篇文章提醒我们,在快速城市化的今天,那些看似落后的传统器物中,其实蕴含着丰富的生活智慧和人文价值,值得我们去重新发现和思考。
大学对人生的重要意义体现在多个维度,它不仅是个体知识积累和职业发展的关键阶段,更是人格塑造、视野拓展和精神成长的重要时期。辛华的《我的大学》以绵密细致的笔触,构建了一部八十年代末草原大学生的成长史诗。这篇散文的价值不仅在于记录了一代人的集体记忆,更在于它通过个人化的叙事视角,完成了一次对逝去时光的诗意重构与精神返乡。作品以1987年考入哲里木畜牧学院为起点,以毕业离别为终点,在看似松散的结构中,实则暗藏着一代人精神成人的完整轨迹。在空间叙事上,作品构建了一个以校园为中心,辐射至西拉木伦河畔、莫力庙水库、大青沟、珠日河牧场等地的地理坐标系。这些空间不仅是故事发生的背景,更是记忆的载体与情感的寄托。
在当代散文创作谱系中,辛华的这篇作品延续了汪曾祺、萧乾等作家“忆旧”散文的传统,但又带有鲜明的草原地域特色和个人生活印记。不同于当下许多散文的矫饰与空洞,《我的大学》以扎实的生活细节和真挚的情感打动读者,展现了纪实文学的力量。那些“喝着鲜牛奶,神仙般的生活”的体验,不仅是个人的记忆财富,更是一个时代的文化标本。
在中国社会转型的宏大叙事中,普通人的生活史往往被简化为统计数字或时代注脚。辛华的《我们的日子》以质朴无华的笔触,记录了一对90年代大学毕业生夫妻在内蒙古敖汉旗的筑巢史,却在不经意间完成了一部微观层面的社会史诗。文本以住房问题为叙事轴心,展开了一幅生动的社会变迁图景。作者开篇即点出1993年结婚时恰逢“单位的家属房制度已经改革”这一关键历史节点,这标志着计划经济福利体系开始瓦解,年轻一代被迫直面市场经济初期的生存挑战。“自己借钱盖房”的选择,成为90年代中国城镇青年面对住房商品化浪潮的典型应对方式。文本中反复出现的“借钱—盖房—还债”循环,折射出早期市场经济中普通人的金融困境。
文本中反复出现的“坚信日子会越来越好”,不仅是一种心理安慰,更是一种生存策略。《我们的日子》最终告诉我们:生活的价值不仅在于抵达何处,更在于如何走过。辛华夫妇用砖瓦垒砌的不只是一处居所,更是一种在物质匮乏中保持尊严的生活方式。
东篱把酒,回归本真的人文情怀
在中国乡土文学的谱系中,美食从来不只是满足口腹之欲的物件,而是承载集体记忆的文化密码。从汪曾祺笔下高邮的咸鸭蛋到莫言东北乡的红高粱酒,从阿城《棋王》中“吃相”的哲学到李娟阿勒泰的烤馕,食物始终是乡土叙事中最具穿透力的文化符号。
辛华的《有一种情怀叫宝国吐地瓜》以朴实无华的文字,讲述了一个关于地瓜、亲情与成长的温暖故事。这篇散文表面上记录了一种地方特产的独特美味,深层却勾勒出一幅个人成长与乡土记忆交织的画卷。作者通过“宝国吐地瓜”这一味觉符号,完成了一次从生理感受到文化认同的升华,展现了食物如何成为承载记忆、维系情感、建构身份的重要媒介。文章以斩钉截铁的味觉宣言开篇:“宝国吐地瓜是世上最好吃的地瓜”,这种主观而强烈的情感表达,立即为文本奠定了怀旧的基调。地瓜在文中展现出强大的情感连接功能,甚至成了几十年后同学聚会的理由。文章结尾处的抒情段落,将地瓜情怀明确提升到乡愁高度。揭示了味觉记忆的双重功能——它既是追溯过去的通道,也是情感慰藉的源泉。这种以食物为媒介的乡愁表达,与普鲁斯特的“玛德琳蛋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展示了感官记忆如何成为抵抗时间流逝的堡垒。
《有一种情怀叫宝国吐地瓜》的价值不仅在于记录了一种地方特产,更在于它展示了个体如何通过味觉记忆建构身份认同。从鲁迅笔下绍兴的霉干菜到辛华笔下的宝国吐地瓜,我们不禁思考:每个人的生命中都可能有这样一种食物,它平凡无奇却无可替代。
辛华的《敖汉美食葱干饭》是以一道地域特色食物为切入点,展开了一幅融合自然节律、农耕智慧与文化认同的生动画卷。这篇看似平实的饮食小品,实则是通过味觉这一最原始的感官体验,完成了对敖汉地域文化的深层解码。《敖汉美食葱干饭》的价值不仅在于记录了一道地方美食,更在于它展示了饮食作为文化实践的丰富内涵。作者通过对一道简单食物的深度描写,揭示了饮食与传统、历史、地域、身份之间的复杂关联。在这个全球化导致味觉同质化的时代,此类根植于特定地域的饮食书写,成为抵抗文化均质化的重要力量。当作者宣称葱干饭是“神仙食品”时,他实际上是在进行一场味觉的神圣化仪式,通过日常饮食的升华,重新确认了地方文化的独特价值。
辛华笔下关于美食的文章还有好多,比如:《敖汉美食干白菜》。文章以北方冬季常见的干白菜为切入点,编织了一幅连接农耕智慧、集体记忆与文化传承的绵密画卷。这篇看似质朴的食物志,实则通过一种普通蔬菜的晾晒、储存与烹饪过程,完成了对北方乡村生活方式的深度刻写。干白菜在北方冬季饮食中的核心地位,通过“杀猪菜”这一集体仪式得到升华。作者将个人记忆嵌入宏观历史背景,使一道菜肴成为解读时代密码的文本。
而我唯独对他的《把酒言欢铁锅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但标题有气势,文中里的场景描写也极为生动,仿佛自己也参与其中。辛华的《把酒言欢铁锅炖》以一场老友聚餐为载体,在升腾的蒸汽与醇厚的酒香中,完成了一次从当下餐桌到历史记忆的精神漫游。文章开篇以敖汉旗反常的气候为引,营造出一个丰饶祥和的秋日图景。这种自然馈赠的丰收氛围,为后续的老友欢聚埋下伏笔。铁锅炖的烹饪方式本身就是一个微型剧场:熊熊燃烧的柴火、咕嘟作响的汤汁、随意捞取的吃法,共同构成了一种去仪式化的饮食民主。在这个开放式的餐饮空间里,俄乌战争、美国大选、中日足球等话题如食材般被投入对话的“铁锅”中沸腾翻滚。随着酒意渐浓,对话从国际时政转向农耕记忆。对大黄米与小黄米的专业辨析,展现了作者作为农业工作者的知识储备。
《把酒言欢铁锅炖》一文中“划拳”场景的出现,将回忆推向高潮。这种几近消失的民间酒令,曾是农耕社会重要的社交技艺。作者通过今昔餐饮场景的并置,完成了两种时代精神的对话:一边是现代餐饮的便捷与丰富,一边是传统生活的质朴与温情。这种双重时空的叠加体验,正是当代中国中老年人普遍的精神状态。结尾处“坐到老家院子里喝酒、赏月、数星星”的憧憬,将一次普通聚餐提升至精神返乡的高度。《把酒言欢铁锅炖》的独特价值在于,它将饮食书写转化为一种文化诊断术。通过一群敖汉老友的餐桌闲谈,捕捉了转型期中国社会的精神图谱。铁锅中炖煮的何止是笨鸡与排骨,更是一个时代集体记忆的浓汤,在这升腾的蒸汽里,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群人的把酒言欢,更是一个民族在现代化进程中的味觉乡愁。
辛华的《把酒言欢铁锅炖》看似一篇寻常的饮食札记,内里却涌动着与陶渊明精神深刻呼应的文化潜流。陶渊明《饮酒》诗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逸意境,在辛华笔下转化为“锅里的东西随便吃”的生动场景。陶渊明通过菊花与南山的意象组合构建精神高地,辛华则通过铁锅炖的随意取食实践着现代人的日常解脱。在这个充满蒸汽与酒香的空间里,老友们既讨论俄乌战争,又回忆乡愁,构成了一种奇特的双重时空体验。这种既入世又出世的矛盾状态,恰是陶渊明“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现代翻版。
2025.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