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庄印记

一

人生中的第一次总是令人难忘。婚后第一次随妻子到石家庄探亲。因为妻子一家是南方人，在我们结婚前已举家南迁，当时妻子有工作又年过18岁不能随迁只能继续留在石市。由于岳母再过1年就可以退休，妻妹还没办好调动手续，所以也都在石市。刚好是暑假，岳父也从广州来到石市。我的到来使岳父家平添几分热闹。记得那年我到石市是8月初，石市的天气还很闷热、干燥，不过已过了立秋，石市的季节变化明显，虽然白天依然闷热，但早晚凉爽，甚至正午站在大树下或屋檐下都立刻感到凉快，不像南方即使立秋时节早晚还是郁热，呆在室内也觉得热不可耐。

岳父原先在石市铁路系统工作，单位分了三居室的福利房，调动时说好家属可以在原房子继续借住两年。所谓三居室与当时广州的三房一厅的格局有较大差异。这里的三居室就是3个卧房，1室只能算过厅，面积不过3、4平米，勉强可以放一张饭桌。卫生间也很小，只有1平米左右，并且没有热水器，洗热水澡只好用水桶装热水进去洗。广州的三房一厅格局往往是3个卧室比较小，客厅比较大，一般有15平米左右，有的超过30平米。卫生间也比较大，通常有3平米左右，并且一定装有热水器。当然现在南方和北方商品房的格局基本一致，甚至北方一些地方商品房客厅、卫生间普遍比南方的大，这是南北方文化融合的结果，更是经济发展的成果。

刚到石市的时候很不习惯，不习惯那里干燥的天气，吃不惯每天的面食，更不习惯提水桶装热水洗澡。也许是石家庄一年当中寒冷的时间比较长，人们不习惯天天洗澡，加上稍微大点的单位都提供免费大澡堂，因此多数家庭都没有专门的冲凉房。好在当时有一位同乡常年在石家庄做生意长住宾馆，宾馆离岳父家不远，我天天到宾馆洗澡。不过，曾经也去妻子单位大澡堂洗过一次澡。那天到妻子工作的单位看看，顺便到大澡堂洗澡。澡堂分为男女两侧澡堂。进入澡堂只见一个面积大约50平米的长方形大水池，池里热水腾腾，不断冒出蒸汽，一片雾蒙蒙，不少男人赤身裸体泡在水池或坐在水池边搓身，彼此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旁若无人。对于我这个不速之客都投来诧异的眼光，仿佛在看天外来客，我一下子浑身不自在，恨不得赶紧离开。因为我是陌生人，身材比他们矮小，还穿着内裤下水，难免尴尬。从此我就不再去大澡堂洗澡了。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石市这个时候有许多令人垂涎欲滴的水果，西瓜、葡萄、水晶梨、水蜜桃、大枣……我最喜欢的是水蜜桃，以前在南方很难见到这种又大又甜又脆汁多的水蜜桃，即使有卖也很贵，在石市这种水蜜桃到处都是，价格还便宜，卖5块钱就能吃个饱，我几乎隔天就买一次。可惜的是之后回到南方就很少再能吃到这种让我味蕾全开的水蜜桃了。也许人生就是如此，许多事情都是可遇不可求，有幸遇到了就要好好珍惜。

在石市的那段日子，除了各种水果之外，也品尝了当地的各种美食。牛肉板面香辣有嚼劲，金凤扒鸡骨酥肉烂，缸炉烧饼外酥里嫩，金毛狮子鱼酸甜酥脆，等等，都是让人吃后回味无穷的美食。不过，作为日常食物我更喜欢街头小贩摆卖的熟食品，便宜又好吃。我几乎天天买卤制煮熟的猪脚或猪舌头，猪脚的皮与骨基本脱开，肥而不腻，肉香味浓；猪舌头素而不韧，又有嚼头，百吃不厌。

期间，我们还去游览了赵县的赵州桥。虽然在中学课本里就读过关于赵州桥的描写，知道赵州桥悠久的历史和独特的“敞肩拱”建筑造诣，但总想有机会要到实地感受一下。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亲眼目睹赵州桥的壮观和精美石雕内心为之震撼，在没有现代的造桥工具的情况下全靠手工却能够建造单孔跨度如此大的桥梁，不能不佩服古人的智慧与胆识！在产地品尝赵县雪花梨又是一大收获，与别处的雪花梨相比，赵县雪花梨不但酥脆清甜，还特别新鲜爽口，吃一次就深深爱上了。

二

转年8月我又来到石市。

那时岳母、妻妹她们已经随岳父来到广州，只有妻子一个人仍留在石市。我这次到石市一来度假，二来办理妻子调动手续。其时，妻子已从原来的三居室搬到一间大约25平米的平房。这平房后面连着一个30平米左右的院子，院子四周有低矮的围墙，围墙下杂草丛生，院子中间有一棵大枣树，枣树下有一块水泥地、一个手摇抽水器。平房没有卫生间，大小便要出门到50米外的公共厕所。天热夜幕降临，我们就在院子枣树下冲凉，那种感觉妙不可言。

头顶夜空，繁星点点，月色朗照，微风吹拂，枣树叶子沙沙作响，悦耳动听，偶尔有唧唧虫鸣，感觉天地间如此辽阔苍茫，仿佛自己可以独享这份辽阔，独自在天地间遨游，独得这份快乐。当凉水从头顶淋下的时候，感到一阵惊悸，一股凉意从头到脚浸入心脾，那种舒服的感觉难以言表。美中不足的是不能赤身裸体，还时时担心围墙外面的眼睛。

调动之前，妻子一直在石市一家法律出版社印刷厂当排版工。这种工作既辛苦又容易中毒。每次排版都要先手工捡好铅字，再根据排版内容一个铅字一个铅字排版，如果当中出现漏排或错排，检查起来十分费神费工，工作效率很低。与现在的电脑排版可以随意改动，随意重排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从印刷业也可见一斑。

当时的人事调动很不容易，尤其是工人身份的调动更难，因为每年大城市的入户指标有限，僧多粥少。妻子单位的人都不相信结婚才一年就能够顺利调动。当然这要感谢两边单位人事部门的大力支持，更要归功于改革开放政策。

调令下来之后，我们开始准备搬家。俗话说，破家值万金。整理家里东西的时候才觉得东西多，这不能丢，那不能不要，打包起来一大堆，只好订购一个大集装箱，等把东西装好后才发现集装箱还空出很大位置。怎么办？一个大集装箱的运费很贵，不能白浪费，商量的结果就是进一批当地新出的轻薄棉被运到广州贩卖。之前我们没做过生意，货到广州之后我们才傻了眼，那么多棉被卖给谁？我们又没有销售渠道，只好在街边摆卖，有时一天也卖不出一条棉被。这时才真正体会到做生意不容易，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生意。最后找到一个熟人把所有棉被亏本卖给一家福利院，算是积善吧！

三

十几年后我第三次来到石市。

这次来石市是我们带着孩子到北京游玩之后顺道而来，毕竟妻子在石市生活了那么多年，离开之后总有一些挂念，也想探望昔日的同学朋友，顺便让孩子在石市玩玩。

十几年不见首先觉得城市变化很大。火车站扩大了规模，增加了线路，整个车站焕然一新，壮观漂亮。许多马路变宽阔明亮，马路两边种了密密麻麻的绿化树，有的路段简直是遮天蔽日，暑天行走可以不打伞。新建了不少公园和体育馆、文化馆，让广大市民在茶余饭后、节假日有了好去处。

打车来到朋友家。猛一见差点认不出来，岁月不知不觉已在朋友身上留下痕迹，两鬓有不少白发，额头增添了皱纹，好在精神饱满，身体康健。他家房子已从三房一室换成四房一室，客厅足足有30平米。他就一个孩子还没成家，空着两间房。之前他一家人到广州玩，我们接待过他们。这次到石市他也很热情接待，并邀请我们就住在他家里。

由于那几天单位有大型活动抽不出时间陪我们，朋友就把他的新车交给我们自己开，妻子熟悉石市，我们爱去哪就去那。

妻子提出先去看看以前住过的房子。这些年石市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我们几乎找不到原来的路，沿途问了好几个路人才来到以前住过的地方。眼前的景象已大变样：原来住的三居室那栋楼房已经推倒重建，后来住的平房已经拆除开辟为小区公园，以前的建筑完全没有了痕迹，只能通过路牌和小区门口铁路职工小区字样辨认。原先的旧邻居搬走的搬走，去世的去世，新楼房里入住的新人竟没有一个人认识。旧地重游，似有沧海桑田、恍如隔世的感觉。

接着我们驱车来到石市最大的劝业场，发现劝业场已改名某某百货广场，已从单一国有企业改为合资公司。商场门面扩大，四处灯火辉煌，各种商品应有尽有，琳琅满目，售货小姐笑容可掬，主动揽客。商场来往客人川流不息，生意红火。我们在那里逛了逛，然后买了些熟食和洗漱用品就匆匆离开了。

驱车回来的路上，看到不少灯光夜市，各个摊贩前人头攒动。听说附近还开辟了专门的商业步行街，我们已没有时间去逛。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石市的变化本在意料之中，没想到的是会如此翻天覆地。我们带着怀旧的心情却收获了巨变的喜悦，总算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