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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坪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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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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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刀絮语

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大体上可以说刀剑非磨砺不能出其独到的锋芒,人也需要磨砺方能成才成器,是以人不学不知道,玉不琢不成器。刀枪剑戟斧,自古而来将士、武者、侠客们至少用的有了十八般兵器,匠人们也制造出了各种各样门类繁多的锯子、斧子、凿子、刻刀,厨师配备了各式各样切刀、砍刀、雕刀,还有那传说中天地间第一把不用磨的刀,我想应该是盘古斧了,毕竟是开天的神器。

我喜欢刀缘于我的爷爷。我自幼与爷爷相处时间比较多,童年时光的里占据我记忆里最多、最难忘的也莫过于关于爷爷的。牧羊、放牛、砍柴、挑水、割草、开荒种地收庄稼等等,各色农事活动中点点滴滴皆有,那是一种最普遍的也是重复最多的身影,不同的是来历以及一些技艺的传承,我想是另一种言传与身教吧。我们家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算是一类自发移民户。据我推断,爷爷大概于1956年左右举家自宁蒗县的一个山村迁徙而出,具体时间现已不可考,当时爷爷奶奶膝前只有大伯一个孩子,刚学会走路,而大伯于1987年在工作岗位上因车祸殉职了。爷爷身上保留了许多农村生活中常用的一些传统的技艺,主要是关于各种手工的,他会自己进山选木材制作耕作的木犁用来犁田,会制作钉耙、镰刀把、锄头把、会编竹篾篓、撮箕,会用杀猪刀把龙竹削出一双双大小均匀手感极好的竹筷子,会用山草麻藤等编十分结实的绳子,会制作筑墙用的方形土胚(当地叫土基,由一种拌有草茎的混凝土浇筑而成的长方体,类似现在的空心砖)、会自己建造土墙茅草房屋,基本算是农村一个全能型的典型农活能手。在村子里,比较特别的是他的着装,他曾头戴黑色头帕,后来换成了一种像军棉大帽的一种大帽,身上长年累月穿着彝族地区特有样式的男装,裤脚十分宽大,一幅是联排的布襟纽扣,全套衣服唯一颜色就是青黑色,还得需要到很远的街上一家裁缝店制作(当地街上唯一有一家能裁),因此那年头当地村里的其他村民暗地里一直对他另有看法,但爷爷直到去世始终也未曾改变过自己的着装风格。

小时候每年杀年猪,都是爷爷长刀动手,他特别的还备有一把专门用来杀猪的杀猪刀,是一把连柄全铁的刀,刀柄大概十公分,刀叶大概十五六公分左右,刀身狭窄,宽窄不均,刀口明亮锋利,刀尖以内五公分处略微宽出刀叶中间部分半公分,刀背大概三毫米,刀上有铁匠锤炼后的痕迹,上面零星分布微微的凹凸不平,刀整体呈青褐色。据爷爷说那是他年轻时和一个朋友那里分来的,他朋友曾打造了两把这样的杀猪刀,所以他一直很珍视那把杀猪刀。除了杀猪,偶尔还用来杀鸡,其他时候是不拿出来使用的,刀平常放在堂屋里的香火板(类似神案)上。那时家里还是三间两挑头式的茅草屋,房子中间是堂屋,香火板是悬空担在堂屋正中的墙上,正中供奉有“天地君亲师位”中堂,香火板下面摆放了一张旧式的高桌,类似香案,但又比一般香案高,还可以当柜子使用,大概一米二左右。小时候经常想去拿上面的东西吃,有那么几次虽然直接拿不到,但是动了脑筋,大概是成功的拿到吃了,结果也是被揍到记忆深刻了。

那一把杀猪刀,我曾记得最初它是戴有一个木制刀鞘,后来不知怎么,不知不觉就不见了,也许是坏了,但刀却一直是放在堂屋的香火板上,仿佛也是在承受供奉,或者涤荡杀气吧,直到爷爷去世。放在高处可能是因为香火板足够高,小孩不能伸手所及,另一个大概就是一种冥冥之意了,有着神圣与祈福,也还有着一种特别的寄托。因为爷爷毕竟不是村里的土著,是经过了好几个地辗转地迁徙,最终才安定下来的,那把刀就是他从自己的故乡随身一路带出来的,一直跟着他。现在想来,那把刀要是再长二尺,爷爷活脱脱就是一个刀客形象了。

每过一段时间,爷爷就会把刀取下来,打上一盆清水,搬一个板凳,坐在一方磨石(磨刀石)前,先抄一手水打湿磨石面看看,观察一下磨刀石是否还完好,或者看看磨刀石平面上哪里比较突出,哪里比较深陷了,考虑着怎么磨刀能够把磨石的平面给它调整到下一次磨刀还会好用,观察了一番,再用水淋一下刀面,冲一下积攒的灰尘或者锈屑,有时还会拿出旱烟锅,先烧一杆烟,待一切流程就绪,然后好整以暇的准备开始磨刀。

爷爷磨刀的速度不是很快,但是很有节奏。一直以来,我觉得磨刀霍霍的声音大概就是那样的,只不过,他的磨刀声里没有那么的兴奋、没有吉庆、没有深沉,很常态,是清脆,朴实、平凡,无喜无悲,那就一个很平凡的操作,是生活,也是一种淡然。但是这过程里充满着一股天然一体味道,特别是他坐在温暖的阳光里那一刻,专注,执着,动作流畅。他先是平铺刀口向外的来回平推摩擦,右手掌着刀柄,用左手食指、中指二指平压在刀尖往回大约五公分处的刀背上,微微用力,保持住刀身一个基本的水平,接着开始了反复摩擦,一下一下,微微有些力度却又不是很大,差不多了再调整刀口向内,这时压刀的左手手指换成了大拇指,时不时又会加上食指,二指拈住刀尖,精准而又力度恰当,不急不缓,徐徐而动,如此循环往复,当水要干时候,就立刻抄一手水往磨石上面浇上去,保持刀体和磨刀石接触一直有水浆。磨刀中间的主要过程通常也就十五到二十分钟的样子。最后一个流程就是开始测试刀的锋利了,右手捉到刀口斜侧的对着自己,伸出左手的大拇指,在刀口上小心的来回刮试,这一刻显得特别的小心翼翼,就像是手指在刀尖上行走。凭经验要在这时判断出刀口哪一段已经锋利了,哪里还需要再打磨一下。判断是极其重要的,这个经验爷爷也从来没有传授过给我,我想大概是他不会精确形象表达出,或者说这需要在生活中自己去体会和感悟,就如庖丁解牛一般,需要熟能生巧,也需要有一定的悟性。不会判断刀就容易出现磨不平的情况,日常中切菜砍剁都不好用,因此村里会有人说“你这把刀磨反了,有点难用,切不动”之类的话语,同样是磨刀,看着很简单,但有的人磨出来的刀用着确实会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有的人磨出来的刀就轻松好用,特别是对于经常下厨的人而言,会有很切身的体会。我觉得磨刀也是使用工具的一种技艺水平吧,正如武将的兵器保养不好就会感觉不趁手,刀客的刀,剑客的剑,战士的枪,军师的图,莫不如是吧。磨刀越到最后越要用小力、巧力,不能大力气,不会掌握力度,基本上要么白费力,要么磨坏了刀,因而耐心、细致是必不可少的。

听爷爷和我说过,磨刀最后阶段的动作叫做“荡刀”,就如同打铁的淬火,主要就非常轻微的摩擦,去除刀口最锋利部分的极细微的卷口。有的人为了图方便,很多时候刀不够锋利了,会就地取材会临时选一个瓷碗底、一根磨石棒、农村铁锅口边缘等迅速把刀口在面划拉那么几下就完事,通常可以将就一二,但是基本不长久,有时作用也不大,更像是一种心里安慰,就像在饭馆里吃饭,有的人习惯性倒一杯水涮一下杯碗筷,消毒应该是做不到的,但是感觉它就干净了。

我喜欢看着爷爷磨刀的那种情形和过程,因此自己也学会了一些皮毛,时常也自己动手磨刀。我一般情况是不杀鸡的,有一段时期每次回岳母家那边,菜刀不好用了就叫我去磨一磨,我也就当仁不让地去帮着磨磨刀,时常还能收获到一些亲戚和长辈们吃惊的眼光中的赏识,也许他们根本不能想象一个大学生还会磨刀这种古老的生活技艺,就像除了父母、弟弟,我身边的很多人都不知晓我其实还会犁田耙地呢。但转眼已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始终还是觉得技艺不如小学时跟在爷爷身边那会了,总感觉总差了很多,或是一种固执的错觉吧,也许这也是火候和经验的差距吧,还得继续在岁月中打磨,在生活里打磨,得靠自己去从点滴中明悟,说不好哪一天顿悟了,也能成为一种延续的传家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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