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这是孩子们期中考试时的作文命题,也是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一股莫名的愧疚,让我不得不动笔将其付诸文字。
那年,我刚上高二。
故乡的秋,脾气多变,老让人琢磨不透,一场秋雨,寒意便初现端倪。周末,慌忙地赶往车站,村里每天仅有一辆往返的车,车上又很拥挤,不得已只好早起。归途一路泥泞,大巴车颠簸不堪,加之车上人多口杂,让我的胃里愈发难受,好一阵翻江倒海。
一路挺着到了家门口,从门框上摸出钥匙。推开门满院荒草,想起祖母在日,不肯让院中有丁点坑洼,不禁悲从中来。空中飘下了几滴雨,来不及伤感的我,便匆匆进了屋子,一通翻箱倒柜,欲捡几件厚些的衣裳,目光却为柜角一只闲置的书包所吸引。
那是一只黑色双肩包,早已磨损的不成样子。犹记得,我刚上初中时,堂哥正在北京打工。他领到自己第一笔工资,便寄了这书包,还有一身衣服和一双鞋子。衣服和鞋在我正是长身体时,早早便退出了视野。只是这书包结实耐用,一直用到初中毕业,我摩挲着书包肩带根部细密的针脚,恍惚间瞧见祖母昔日灯下执针的场景。
手再向包内摸索时,忽的在里侧摸见一包异物,拿出一看,是早已腐烂发霉的一包核桃仁。那是祖母去世那年,青核桃刚上季,祖母便到山上捡个头大的,用刀撇开,再剥去里面的薄衣,最后半筐核桃得来的核桃仁,悉数装到了我的包里。忽然想起祖母常说的:“核桃要趁着鲜吃,放久了就走油,走油了就有哈喇味。”可我到学校便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白白将东西糟蹋了。
糟蹋了的只有东西么,那个羸弱瘦小的老人,为此在山路间蹒跚、在院子中忙活、在送别时叮咛,可我到现在,也未能将它拿出来,哪怕吃上一颗。痛惜、悔恨和懊恼,一时间涌上心头,我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
我捏着那包霉变的核桃仁走到院里。雨,又来了,打在荒草上沙沙作响,可这次我没有逃避。有些东西不是搁久了才变味的,是我心上蒙的那层茧,把那鲜亮的疼惜隔成了记忆里模糊的影,我的眼泪更多了。
雨脚渐密,打湿了我的肩头,恍惚间却觉得有一双手在替我挡雨,就像曾经放学路上每个下雨的黄昏。最痛的遗忘不是失去,而是当爱成为习惯,便看不见那藏在细微处颤抖。祖母摘核桃时山风吹乱她花白的头发,剥核桃时必然指染褐黄,把核桃仁塞进书包深处时的欣喜满是,送我离家后在原地久久的伫望——这些我从未想见的画面,此刻竟如此清晰。
我终于明白,那些我们以为来得及回报的深情,大多都已悄悄完成了它们全部的旅程。原来生命的课堂从不限于教室:一包霉变的核桃仁,教会了我关于爱与辜负的最后课题——当我们开始为错过而疼痛,那些离去的人,才真正在我们的骨血里,长成了不会荒芜的春天。
雨停了,我背起那只空书包——它很轻,又很重。离开时回头望去,满院荒草在晚风里摇曳,竟有了种温柔的姿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