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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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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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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耳山的杜鹃花儿

傍晚,西天变得暗淡,黄昏发出信号了,它的步子很轻盈,悄悄地挨近荒僻的山野。在一个袖珍湖畔,一个人,坐了好几个时辰。这个清净的山湖,栖息在名不见经传的马耳山山麓。清新迷人的微风,在山湖的皮肤上晃来晃去,野花的香味儿,受微风之托,一股又一股地滴入湖水的呼吸。它们糅合,它们交配,并时不时地向着我的目光,发出沁人的声音。

马耳山,地处云南鹤庆县和洱源县之间,这座山的最高点,接近了3900米,对于外地人来说,很陌生,也不甚知道。近些年来,山里修建了不少风力发电站,为了防范森林火灾,早已禁止游人入山,也因此,它是一片归隐世间的山野,人烟稀少。几年间,我曾经尝试进来,都失败了,这次,办完了进山手续之后,终于了结了一桩心事。进入马耳山,是为了探寻大山深处的杜鹃花海,由于海拔较高,这里的杜鹃花儿,要在六月盛放,山高路远,来一趟不容易,我是否如愿以偿,待在湖畔,我为之猜想了多种可能。

六月的黄昏,斜阳余辉,返照山光水色,交织成一幅飘逸的画面,我起身向西边望去,夕阳的半个脸蛋已经没入云霞之间。但见落日那片天,腾起的一片晚霞,简直是一朵朵炽烈的火焰,以不同的形状闪烁。它们一起滚动,它们一道玩耍,相互碰撞之后,散发出斑斓的霞光,真叫人内心涌动着无言的赞美。

马耳山,海拔较高,可是它的造型极其平凡,既然这里是风力发电的主要阵地之一,风的威力肯定是彪悍的。夕阳撤走后,风真的是启动了它呼啸的神威。半个钟头之前,一湖水,跟着微风逢场做戏,给我来了一次诗人想要的孤独、浪漫和伤感。这会儿,一湖水显得很有豪情了,紧紧地抓住大风的脊椎,任凭狂风肆虐。大风,就是推波助澜的好手,它满足了湖水的心意,掀起一浪又一浪,那浪涛腾跃和坠毁,气势不输海浪,风和水,就这样一起在疯狂的嬉戏之间生动地坠入了黑夜。

山里的夜,我是愿意体验的,做一个在苦旅中释怀的诗人,是我在每一次途中的最本初的生活。这个夜晚,我借宿在一户放牧人家的临时搭建的房子里,尽管寒风在窗外敲打,流浪在外,能被一间小小的房间收留,还是挺温暖的。

放牧人家,接待我的是一位傈僳族大哥,据他说,这个地方,就一两户人家放牧,他们的村庄在山脚下,离马耳山有十公里之遥。这片大山,各种杜鹃花,怒放的样子是很奇特,山外的人,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位淳朴的山里人,把山里的情况,和我交了个底,得到一些令人兴奋的信息,心里踏实多了。

夜,它走的速度,是很快的,或许太多杂念,怎么折腾,我都无法入眠。窗外的风挺理解人的心境,它想要我作伴,倾听它怒吼的果实。它一阵紧似一阵,特别凶猛,屋后的山林,被它撬动的声音,犹似海潮,一波又一波地撞击我的心灵。

这样的夜晚,在近十年间,时常出现在我的旅行生活,每当夜深到极致的时候,遇见这么撩人的风,我的思绪没有一次能逃过纷飞。这样的夜晚,思念妻子和女儿,心间涌动的就是一份愧疚。黎敏,是典型的善解人意的贤妻良母,自从嫁给我之后,多半时间,我这个习惯浪迹天涯的苦旅诗人,很自私地从家庭中分走了一半的时光。女儿吕之越出生以来,也是多半时间见不到父亲陪伴她的成长。关于我的野人般的生活和向往,她俩从来都没有埋怨过。妻子始终默默地面对我的远行,女儿默默地承受着生活中缺少父爱的委屈。只要借用寂静的夜晚,想起远去的时光,生活中的这一点一滴,潜伏的泪滴,不经意地在眼眶里打滚,风越叫劲,泪滴滚动的声音越清晰。所以,我经常在心底说,和风有太深的尘世之缘,喜欢风,喜欢它的野性和狂妄,分享风,分享它能注解我的孤独和忧伤。这样的夜晚,和山野的大风,走过一段心灵的对话之后,我总算是挡不住困乏和疲劳,一头晃进了梦乡。

在我们这个星球上,每一座山,都有自己的风格,马耳山,有它的个性,这座海拔快四千米的大山,整个姿势显得很平静,也没有连绵起伏的气势,它能被人提及的就是看它滋养的山花。

第二天,吹了一夜的风,没有把天吹晴,反而吹来了轻柔如纱的雾气。灰濛濛的,湿漉漉的薄雾,仿佛让我见到了江南的春天。不过,这种山岚晓雾的情致,似乎更贴近我跑山的心境。中国的高山大川,走了不少,巍峨的雪峰,奇险的山崖,风姿卓约的奇山异岭,我没少爬过。每一次爬上山峦,心情特别舒畅,因为,不同的山峦,都能带动我沉默的文字。马耳山,就它的山体而言,确实无法摇动我的心门,若果在这场迷雾里,和野花弄一场心灵的碰撞,我的心静,或许能得到一层特殊的修行。

沿着一条山间小路,孤独的影子,携上我去开启山林,这条无人惹过痕迹的小路,弯弯曲曲地在山林里隐现着,迷津似的小路,激发人敞开探险和好奇的目光。在山间里奔走,很有意思,清新的空气,微荡的晓风,总是让人感受到世间最美好的孤单。孤单的心境,孤单的身影,容易感知到生命的愉悦,偶尔也能带起微妙的伤感和愁绪。

走出了一片较为密集的山林,来到一片山坡,一份绝密的花海,终于得到了我的虔诚。那片花海,就是我牵挂已久的杜鹃花儿。那杜鹃花儿,看山去很纯白,仔细瞧,白里透红,只是那红,是一种浅浅的紫红,它很抢眼,让白色的花海,跳动着紫红的气韵,妙不可言。

在我以热情融掉四周阴冷的山坡之际,真是赶巧,一阵淡蓝色的晓雾,搭上清风的翅膀,从山谷之间飘逸而来。它们轻轻地漫过山坡,一眨眼,成片的杜鹃花儿,被风雾的舞姿搀扶,很乖巧地汇成了花海。那蓝色的晓雾,就像平静的海水,每一瓣花儿,如同小小的礁石,借风的旋律,向我点头微笑。它们滚起了一波又一波浪花的神意,令人心潮澎湃!

植物世界的生活,是多姿多彩的,它们出世的时令也不尽相同。有些野花,是属于春天的,而有些花儿,更适合在夏季里陪伴日月星辰。杜鹃花属植物,品种较为丰富,它们依傍山野里的不同海拔,从春天到夏日,依次走完从含苞待放到怒放的生命之旅。

走过一道道梁,翻过一道道岭,另一面山坡的野花 ,更是赏心悦目。这片山花,没有被山雾发现,所以就没有凄迷的场景。栖息在这片山坡的野花,离我很近,走进去,配合美丽的花神们,当一回花仙子,也是挺惬意的。这片杜鹃花,令人折服的是,颜色是多彩的。白杜鹃,红杜鹃,紫杜鹃,黄杜鹃,每一种色彩,都很艳丽。它们争芳斗艳,千姿百态,它们如绣似锦,漫山遍野。只要心境够清澈和稳定,目光会和分外妖娆的山坡之境,融合一起,整个画意腾升着生机盎然的气息,美得沁人心脾。一种惊世骇俗的野花盛会,坠入了我的脑海,那么芬芳,那么热闹。

杜鹃花,生长的环境,要么是贫瘠之地,要么是苦寒的荒野,风吹雨打,沉淀了它们坚韧的品质。这些凌风傲寒的高山杜鹃,让我看到了生命的顽强和花语的奇迹。它可以表达喜悦,可以让野性的恩赐,支撑着生命的赞歌;它可以表达五彩缤纷的诗意,可以和每一场风雨和谐相处,然后走出一段夏日时光里的故事。

在不远处,几棵姿色不错的花树,惹起了我的兴趣。它们都有十几米高,一条条枝丫缀满了紫色的花儿,一树繁花,紫得如胭脂,迎空灿烂。这种类型的杜鹃花,我是第一次接触。看上去,宛如紫色胭脂妆点出来的娇颜和动人,但是,只要把欣赏的目光切入它的肌肤,会情真意切地品藻到,丛丛簇簇的杜鹃花,紫嫣之姿,艳而不俗,丽而不媚。

赏花,可以散发一种人生情趣,赏野花,更能净化心灵,让纯净和安谧穿透整个身心。跑山的生活,我也多次沉浸式地体验野花的高洁、清幽和热烈,还从凋零的野花里洞悉了枯萎和重生的承诺。这次跑马耳山,能见到杜鹃花海构建的一篇大文章,实在出乎我的意料。这每一片花,都能摸烫我冰凉的目光,每一种杜鹃花儿,流淌的花香,都能和泥土的气韵一道,撞碎我的心房。

正午时分,我爬到了高山之巅,坐在山岭上,四周都是高达近两米的杜鹃花树,这片花,又是另一种风格。它们是白色的杜鹃,那每一朵花瓣,粉嫩粉嫩的,花蕊呈淡淡的粉红,那浅浅的粉红,和白色的花瓣对称陪伴,非常妩媚,很是迷人。

野花,都是大自然的精灵。高山杜鹃,这种远离尘烟的山野精灵,能给人更多的美好。它们以自己的个性,在无人的山坡繁衍盛放之美,这份美,和人类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一样的,来自不易,也来得很执着。面对野花之美,我心生敬意,它们的生命力,可谓顽强,它们要在恶劣的环境里,熬过轮回的考验,它们要在谢幕的苦痛之间,垒砌重生的信念,它们对生命的热爱,令人感动。

天晴云薄了,雾消云散的状态,使人的心里变得开朗无愁。这片山野,属于防控森林火灾的范畴,以后应该是很少有人进来了。想起这个概念,我忽然感觉到自己很幸运。能从时光的隧道里,挤出一丝空隙,来到马耳山,被漫山的杜鹃宠信,这也算是人生途中的一份厚礼,这份厚礼,是大自然赐予的。我珍惜这份尘缘,在山间走了一程又一程,和每一种杜鹃花行了一个叩拜礼,和每一朵花,倾心交谈。在短暂的日子里,心无杂念,世间的一切烦忧,几乎和自己相隔千年,世间所有的怨念,与自己巡山的痕迹,相隔万里。

多么好的时光,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林,我找了一块空地,靠在一棵几仗高的花树旁,四周的山野幽谷,是那么寂静,就算好管闲事的山风,吹到我的身边,也是寂静的。这次,山风的动作,让我有点好感了,它跑来跑去,将山坡上的花香,汇聚在一起,一轮又一轮地输送到我的心田。花香醉人,人不醉 ,我把这沉甸甸的花香埋在心田。或许,在若干年之后,它会唤醒杜鹃花儿的记忆,那份记忆,随风荡漾,一定会在我平静的日子,撑开和童心未眠一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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