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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里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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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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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羽”计划+《秦父的烦恼》+雷鑫

老秦的烦恼

春天,重庆人无不喜欢的季节。

夏冬很长,春天只是个摆渡,所以大多数重庆人就格外珍惜这一眨眼就不见的春天。

秦父也不意外,还没到立春,就已经在樱桃树旁转悠了好几天,他等待着一个好时机,要培育一些枝桠嫁接成新的樱桃树带回老家。

秦父是天生爱花的人,这里的一花一木,他都能精准地知道它们的习性,他觉得这些花是那么的熟悉,但是又身边的一切又陌生之极。来女儿家半年,他却觉得仿佛来了半生之久,他渴望着有一天回到自己家去。他总是念叨着回自己的小县城,他在茶花旁念,在已经臭了的池塘边念,坐在亭子念,跟老婆念,女儿念,女婿念,甚至跟未满一岁的孙女念。他想回自己的小县城,但他不能,就像他想把女儿家的臭水池换换水,他也不能。

他爱看手机,其实他也不爱看手机,当他拿起手机玩时,他女儿总是让他出去走走或者去打打牌。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想埋怨女儿,如果不是因为女儿生了小孩,孙女无人照看,要他们两老来照看孙女,他也不会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到才来主城不久时,他和妻子还因为找不到回家路而报警,他就觉得羞愧。当然,他没有埋怨女儿,自己能多帮女儿一点是一点。他也不会给女儿说,在这里他没有朋友,也不熟悉路,更不懂什么导航。

他年级大了,而且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他已经为自己能活这么长而感到自豪,但是他又害怕,不过他绝不能让家人感受到他在害怕,毕竟他高傲了一生,就算年轻时身无分文也要西装革履,即使要债的人找到家门,他也理直气壮地将别人吼出去,他绝不会低头,绝不,但他怕,他比以往的任何一年都要怕生老病死,所以他说,死了就死了,我们那一队的就我活的时间最长,他在安慰自己,只是夹菜的手抖个不停,他不知道是老了还是怕,但他马上否定了自己。在妻子女儿要帮他夹菜时,“老了”,他无意识地说出这两个词,说完又觉得自己似乎很弱了,于是立马提高音量补了句;“你们都要老的。”

近来,他越发觉得自己老了,尿酸高导致自己的腿肿了,感觉供血不足腰也疼。给朋友打了电话,朋友说自己现在大部分都是躺在床上的,走路太累了。两老头隔着电话依旧开玩笑似的对骂了一会儿,这是他们打电话的友好方式,朋友对他说张四死了。老秦心里震惊了一下,那家伙是个坏人,曾经想争自己的地盘,为此还吵过几次,但是他比自己小了十几岁,居然死了。他告诉了妻子,妻子和他又聊起了关于张四的陈年往事,聊完后妻子说万一他死在家里了,怎么办。他知道妻子怕这些,但是内心还是不舒服。只扔下一句:“放心,我这两天死不了,要我走我马上走。”后面听到妻子在跟女儿发微信说怕自己死在家里。好在女儿们都不怕,还安慰自己的妻子说:“爸爸是亲人,没关系,真死在家里了也会保护我们陪伴我们。”

听了女儿发给妻子的语音,秦父心情大好。之前听女婿说起他的外婆被送进了养老院,女儿一家去养老院探望完外婆后,一直称赞外婆的养老院不错,他一度怀疑那些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是呀,如今自己年龄大了,就像樱桃树的多余的枝桠,没有什么作用了,为了让树长得更茂盛,只能把这些没用的老枝桠修剪了。如今女儿的话仿佛给了老秦一颗定心丸,他开心得给妻子说今天我来做酸菜鱼。他做酸菜鱼很拿手,先熬汤汁,再放鱼骨煮两分钟,最后放入鱼片烫十八秒,这样的鱼肉才会鲜嫩。

不过,他发现自己的女儿发呆的次数多了不少,今天吃酸菜鱼时总是双眼无神得愣着。这是他最喜欢的女儿,两岁时,她就拿了自己没喝完的啤酒喝了个半醉,六年级时还和自己比酒喝,她走路似乎永远都是上蹿下跳的,她好像从来都是自己口中的那个“小家伙”,但她最近好像变了,不再有小家伙的灵动、顽皮了。总是一脸忧心仲仲的样子,妻子问她她也总说没事,秦父也不便再问她,好像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跟自己的女儿有过所谓的谈心。

新嫁接的樱桃树发芽了,那细小的一根枝桠被老秦划了一道口,填进去的土又让枝桠生了根,短短一两周时间,枝桠尖上就冒出了新叶,这让秦父欣喜不已,在他想告诉家人时,他看到女儿和女婿正在聊天,他也大概听明白了点,应该是女儿工作上遇到了麻烦,领导不喜欢她,女儿觉得自己很差经。他也算明白难怪女儿这段时间总是心事重重。他心疼自己的女儿,她是那么活泼开朗的女孩,现在每天都是郁郁寡欢,他想安慰下女儿,但他似乎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于是他用自认为柔和的声音对女儿说“当时让你不要换工作,你偏要换,我早就说了……“。“烦得很”,他还没说完,女儿就不耐烦了,秦父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愣了,他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地冲击力,在家里,他从来都是不可违抗的,可是今天,他为女儿说这么一句话,女儿就抵抗他,他感到女儿对他不尊重,他很气愤,他觉得女儿是在嫌弃他老了,他气愤,他想像年轻时那样把碗摔了,但是他终究没有这样做。他不敢也不想了。于是憋着这股气回到卧室,点燃一支烟,心情舒畅多了。

他曾在五十几岁时戒过烟,隔壁张立万就是抽烟得肺癌死了,他还是很怕,妻子女儿们也讨厌他抽烟,他也想过戒烟,可是那个过程太痛苦了,他想与其痛苦地活着不如快活地死,于是,在戒烟一个月后,他抽得更凶了,唯一的变化就是从当着妻女面抽到躲着抽烟了。就算被妻女发现后,只要自己不承认再吼几声,妻女也不能把自己怎样。只是现在他躲都不躲了,妻女也不再管他抽烟了,就算发现他抽烟,也只是离开或者把门给他关上,他也尽量不在她们面前抽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和妻女培养起的默契。看着烟在自己的眼前缭绕,他不由得眯上了眼睛。

其实在没满七十时,秦父就已经在老家看好了“老家”,但女儿们都在主城区,怕自己三长两短,不敢让自己一人在老家。如今跟随女儿来了离家三百多公里的主城,每次坐车都要坐五六个小时,他真怕自己万一真的死了,妻女该怎么处理自己这老瘦的残躯?主城区的墓太贵了,看着女儿女婿每天忙忙碌碌的,下班后还一个劲的处理事情,他不敢开口。要不等什么时候妻女心情好了再说说吧。

他只能尽量多活一天是一天,希望那一天再慢再慢些,至少樱桃树还需要他带回老家。

       雷鑫 四川外国语学院 重庆市渝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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