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
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粥,喝几天,
哩哩啦啦二十八。
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
三十晚上熬一宿,
初一、初二满街走。”
这首忙年歌完整的描绘了我们北方地区的春节习俗,是当年生活的真实写照,虽然时间已经久远,但今天回忆起来,仍然使人难以忘怀。
我的老家在农村,农村过年的风俗比城里人要隆重得多,尤其是家里有老人的,依旧保持着老祖宗遗留下来的老规矩,老传统。过年过节该吃什么该做什么都按祖宗规矩去做,很讲究,从不马虎。
记得母亲在世时经常对我们说:过日子嘛,要有年有节,年节分明,生活才会像芝麻开花节节高,日子才会快快乐乐,一帆风顺。对老百姓而言,唯有过年才是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大人孩子的穿着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饭桌上增加的美味佳肴……浓浓的年味,令人向往。而这年味,从进入腊月开始,将会一天比一天浓起来。
一进腊月门,大街小巷就充满年的味道,集市上也开始卖一些过年用品,先不说新衣新帽床单布料,单就墙上贴的年画,吃饺子前要放的鞭炮、大年三十早上贴的春联、大年夜点的蜡烛和香等过年专用物品就能满满的摆好几条街。
我们的乡镇驻地就是大集,离我家有六里路,腊月二十五和腊月三十这两个大集是父亲必须要赶的,这是置办年货最后的两次机会,所以集市上的年味更是浓的化不开。有好多小孩子随同大人去集市上看热闹,顺便还可以央求大人们给自己买个心爱的礼物。盼了一年,就等着这一天,家长们也比平日格外大方,尽量满足孩子的要求。而我小时候赶集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父亲给我买上几支用布做成的娟花。那时候感觉过年能拥有一束漂亮的花就很满足了,这是平时都不敢想的。
我家弟弟最小,所以父亲还会毫不吝啬地花一块钱给弟弟买上一只涂着颜色的小老虎,泥制的小老虎身子前后分成两节,中间用厚牛皮纸接起来,用手按住头和屁股往中间一对,小老虎就会发出“嘎咕嘎咕”的叫声,样子活灵活现,非常逼真,甚是可爱。
至于年画,我家一般是不用买的,都由哥哥来画,他是个多才多艺的人,高考那年出了点意外,否则哥哥就是美术学院的学生了。离过年还有十来天的时候,哥哥就问母亲要几块钱,买几张大白纸和画画用的材料,开始准备年画。画一棵椰子树满满的南国风情,画一枝腊梅傲立寒冬,每一张都是哥哥的心血之作。画完了并不着急贴出去,到了三十那天贴对联的时候,母亲才把它们一张一张地贴到墙上,有了哥哥的年画,整个屋子焕然一新,为我们家的年味增添了厚重的一笔。
父亲在外忙着置办年货,母亲在家料理家务。那个时候我们都放假在家,母亲选个好日子开始打扫卫生,我们几个小孩子就帮忙往外抬东西,帮母亲收拾屋子。母亲全副武装,披一件旧大褂,头上包个大围巾,找一根长木棍,用绳子在一端绑上笤帚,准备就绪后就开始除尘了。
农家做饭烧草,烟熏火燎,时间一长房梁上会有很多的灰嘟噜,母亲却说那是“钱串子”。每年一进腊月门,母亲就嘱咐我们小孩子要说吉利话,这关系新的一年是否顺利。
这“钱串子”就是吉利话的一种,再比如下饺子的时候皮碎了,不能说皮碎了,要说饺子下“挣”了,挣钱的“挣”,等等诸如此类。这也是年味的一种体现。
在母亲扫房子的时候,我们就抬着家里的板凳桌子什么的到河里去刷洗,洗完了放在太阳下晒干。等把这一切再归了位,差不多一天的时间也就过去了,这除旧迎新的工作算是完成了“除旧”的那一半。一直到大年三十那天在各处的门、窗上贴上对联福字,在各个房间的墙壁上贴上哥哥画的年画,这“迎新”的工作才算完成。
接下来的几天,母亲就忙着蒸馒头做发糕蒸包子,直到腊月二十九,母亲还是感觉有好多事没干完,仍然会事无巨细的忙碌着。
小时候过年觉得特幸福,因为三十这天一天都吃好饭,还可以穿新衣服。所以我们天天数着手指头盼呀盼呀,好不容易盼到了这一天。
过去的年代家里都比较穷,所以腊月三十的午饭吃得很简单,炒上三两个菜,做上一锅大米饭就行了,没有现在的午饭那么丰盛。但不管吃什么,大米饭是必须要做的,这碗饭叫“隔年饭”,是指年年有余,一年到头吃不完,今年还吃往年粮的意思,这是我们这个地区很重要的一个习俗。
我们家的隔年饭别具一格,也是除夕夜供桌上一道靓丽的风景。母亲手巧,在隔年饭里插上青青的竹子,竹子上插着母亲用白面做的展翅飞翔的小燕子,那些小燕子眼睛黑黑的,嘴巴红红的,胖乎乎的非常可爱。来我家拜年的人都夸那竹子上的小燕子做得精致漂亮,母亲也很自豪。等过了正月十五,那些小燕子才完成了她们的使命,母亲就分给孩子们,拿着已经风干了的小燕子都爱不释手,谁也不舍得吃掉。
午饭吃完以后,就开始盼着大年三十的饺子。年夜饺子不仅肉比平时多,而且里面包着钱,大枣和糖块。吃到钱表示新的一年发大财,吃到枣表示新的一年啥都好,吃到糖表示新的一年生活比蜜甜。吃饺子的时候每吃到一样东西,母亲就夸赞几句,孩子们就吃的更起劲了,有一年我和哥哥比赛,吃撑的肚子疼,以后就再也不敢这么吃了。只是我们家的这顿饺子有好多年一直有两种颜色,一种是小麦白面的,一种是荞麦黑面的。吃的时候我们都抢着挑白面饺子吃,母亲和二姐却专挑黑色的饺子。二姐是几个孩子中最懂事最孝顺的一个,大姐出嫁早,家里的主劳力就是父亲和二姐了。家里也只有二姐没上过学,她只上过几天夜校,认识自己的名字。母亲经常跟我们说,咱们家出力最多的是你们二姐,忘了谁都不能忘记她!为了帮家里挣钱供我们几个上学,二姐很小的时候就和父亲一起干活挣工分。二姐不仅漂亮,还是个特别勤快的人,在生产队干活那会,队长领着其他人在田间地头休息的时候,二姐就挎着篓子去林子里挖喂兔子的野菜,每天上午完工回家带回一篓子菜,傍晚再带一篓子菜。晚上二姐还要到大队部绣花屋去绣花,常常半夜才回家,为家里挣点零花钱,帮父母减轻负担。二姐为我们这个家付出了很多,我们都很感激二姐,也都特别亲近她。
吃过晚饭,母亲和二姐忙着包饺子,我们小孩子玩一会,母亲就会催促我们去睡觉,睡晚了,怕半夜吃饺子起不来。不一会睡梦中就会传来断断续续的鞭炮声,不等母亲叫,我们早就醒了。穿衣服时不准说话、不准靠墙、要面向财神爷的方位穿,财神爷的方位每年都会有变化,父亲会提前了解清楚,睡觉前切切嘱咐我们。穿好衣服后都在炕上坐着不准下炕,我常常充满好奇,就偷偷地从门缝里看看父母他们在做些什么。只见外屋地灯火通明,大桌子上两根高高的蜡烛呼呼的窜着火苗,晃着北面墙上挂着的祖宗家谱忽明忽暗,桌子上的供品也在烛光的摇动中变得庄重起来。在母亲下饺子的时候,父亲就在灶前烧一些提前用纸糊成的袋子,袋子里装着五谷杂粮,祈求上天保佑,来年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等饺子出锅以后供奉完毕,我们就可以活动、说话、吃饭了,饭前父亲先磕头祭天祭祖,然后男孩再给父母磕头问好,每到这时我也跟着哥哥他们下去磕头,母亲说女孩子将来要嫁人,不用磕头。可见咱们的老祖宗立年规的时候就男女有别,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磕完了头吃完饺子,村子里就开始热闹起来,拜年的人开始一波一波的接连不断,陆陆续续地到本家各处去拜年,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大人互相唠着家常,小孩互相比着收到的压岁钱、糖果,跑着闹着,村里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直到正月初二,送完年以后,忙年才算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一个又一个的新年就这样在人们的企盼和忙碌中迎来,现在正朝我们走来的是2025年的新年,准备忙起来吧,年味已经开始飘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