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患类风湿,手痛,不能干活,膝盖痛,行走不方便。摘早茶的季节到了,三月二十五号,姐姐打来电话,叫妻子后日帮忙摘一天茶叶,二十六早晨又打电话,他们那个组有一个人买鸡,养鸡的路远,专门送一只鸡过来不划算,顺便收茶草,四十五一斤,村办茶厂只收四十,姐姐为了抢价,提前一天,我叫妻子在家里烧早饭,上午一起去,她说:“早一点去,叫姐姐将饭菜搞简单一些,随便吃一口,早些做事。”
走三十多分钟到了姐姐家,上午八点左右开工,下午四点多钟收工,一天下来,三个人摘了六斤多,我摘六两多,姐夫一斤多,其余是妻子摘的。我家没有栽早茶,晚熟茶我一天能摘五六斤,听说有些妇女一天只能摘一两斤早茶,我还暗笑手艺不如我,我还打算今天来露一手呢,到了茶田,才知道没有晚熟茶叶那么好摘,茶芽又短又稀,好像已经摘了一遍,只剩下不能上手的荒货。妻子站在茶树前面,左手逮住树枝,不让它晃荡,右手在枝上跳动不已,眼明手快,连续不断地发出细响,就像时钟均匀地滴滴答答,一根树枝上下里外摘光,再摘另一根,一棵摘干净,再摘另一棵,她经手的茶树,里里外外的嫩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只剩老叶,视觉效果特好。我和姐夫的手比较笨拙,摘下一个芽,将其纳入掌握中,又摘另一个,这三个动作都慢一拍,相当于慢镜头,我和姐夫的手比较大,摘叶腋下的茶叶,老叶碍手,妻子的手比较小,不受干扰。往下隔四五个田,一个六十多岁的男子,他是摘下一个芽就往包里装,摘下一个茶芽就往包里装,“嗯,歇一会。”人不见了,他不是采茶,而是搞笑。姐夫带来一瓶开水,两瓶王老吉,妻子没有开饮料,倒一杯茶放在田埂上,冷了再喝,喝了继续摘茶叶,可谓马不停蹄。
下午四点多钟,送鸡的到了张家老屋,妻子将茶草装在一个纸袋里,姐夫拿到张家老屋去卖。“今天摘得不算少,我心里很舒服。”我和妻子慢慢走回家,她在后面说。我摘得不多,但我无所谓不舒服,因为我尽力了,就是摘了很多,也无所谓舒服。妻子说:“姐姐田里地里栽的早茶第一批已经全部摘掉,姐姐姐夫不用着急,田里地里全靠姐夫一双手,姐夫也不用那么劳累,价格又多五块。”妻子很快乐,很满意。路边出现一树梨花,流光溢彩,繁阴匝地,覆盖大片油菜花。走了十几分钟,遇到一堆人围着一辆轻型货车,收茶草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小伙,脸色严肃,目光冷峻,一边从牛仔裤袋里掏钱付款,一边说:“我看见茶叶难摘,把价格提高一点。”一个板寸发型的人说:“村里收茶草要派人下来,一个称称,一个付钱,偏要叫那么一个人插一手,刘端平,我还不晓得他。”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妻子喜欢说话,和一个妇女嘀嘀咕咕,捞清楚了,刘端平给村里收茶草,小伙前脚刚到,他后脚就开车赶来压价。轮到姐夫卖,将茶叶放到电子称上,六斤三两,“乖乖,真不少。” 有人喝彩。刚才妻子说摘得不算少,很舒服,我的注意点在“舒服”,觉得她心理独特,外行人的赞美比咒骂还难听,现在听到一个内行的喝彩(他也是卖茶叶的),认证了妻子的技能,妻子脸色平静,心里一定是高兴的,如果是家里摘,高兴的是别人对她能力的肯定,现在更多的是给了姐姐较大的帮助。“除一两伙(纸袋的重量)。”小伙眼睛看着姐夫,姐夫犹豫了一下,答道:“行。”付款二百四十八。
“如果卖上二百七十多,姐姐会很高兴。”离开人群回家,妻子在后面说。我正在想村里办茶厂,应该为群众谋利,但村干服务群众的意识不够到位,刘端平怕别人压缩了自己的利润空间,恶性竞争,给广大生产者带来人祸,造成损失。妻子在想按四十五能卖到二百七十多,三十多块钱对于她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得之可喜,失之可惜,虽然不是她自己得到,但他希望别人得到,这种心理很美好,好像来自童话世界。“刘端平像刘先进。”妻子又说。刘先进是刘端平的父亲,为人处世利心较重,我想到小伙并不是经常来这里收货,完全可以不理睬刘端平,但他借坡下驴耍滑头,只有我这种不“厚道”的人心如明镜,妻子不会想到。两个人默默走路,各想各的心事,两个颀长的人影斜在公路东边。回到家,妻子到屋顶将晾晒的衣服收下来,走进房,发现五屉橱上放着两包烟,“哪来的两盒烟?”妻子问,“姐姐给我的。”我说,两盒烟要五十多块钱,她看着烟沉思片刻,自言自语:“等第二批茶长出来了,我还去摘一天。”
妻子喝了一杯茶,便去替姐姐跑路。外甥收入不高,无房无车,三十七八了,找不到对象。中午吃饭的时候拉家常,妻子说:“小琴娘家一个侄女离了婚,带一个女孩住在娘家,不晓得光宇能不能看中。”姐姐兴奋地说:“人家不嫌弃他就是好事了,麻烦你去试试看。”小琴家离我家不远,我望着妻子的背影,内心一声叹息,七仙女只是古代的传说,十有八九要碰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