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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新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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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5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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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中乾坤

酒,是人间最奇妙的精灵。它像一把钥匙,能打开许多平日里紧闭的门扉。有人借它浇愁,有人凭它助兴,有人用它寻觅真我,有人拿它演绎人生。酒杯未满,尚是清醒时,人还是那个人,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待到酒过三巡,醉眼朦胧处,一切仿佛都换了模样,如同被施了魔法,在光影交错间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清醒时的世界,是精心雕琢的玉器

未饮酒时,人总是端着几分清醒。说话如和风细雨,轻柔熨帖,生怕惊扰了旁人的耳膜。走在路上规规矩矩,贴着路边,连步子都量着尺寸,生怕踩到不该踩的地方。遇见心仪的佳人,目光流转间带着矜持,心跳再快也要压着声儿,生怕被旁人窥见心底的波澜。谈及生计,房贷车贷的担子沉甸甸压在胸口,眉间皱出几道沟壑,连叹息都透着谨慎,仿佛生怕这叹息声太大,惊动了天上算计利息的神仙。那时的我们,活得像一幅工笔细描的画,每一笔都勾勒得仔细,生怕哪里失了规矩,落了笑柄。

那时的胸怀,是量得出尺寸的胸围,是证书上印着的文凭,是智商测试里的数字,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在。我们活得像被装进玻璃柜的瓷器,精致却脆弱,连情绪的起伏都要控制在合适的刻度里。自大写在脸上,是傲气;自尊藏在心里,是傲骨。价值被价格换算,财富被财产量化。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尺子丈量过的存在,连声名都要用耳朵去听,用眼睛去看,不敢越雷池半步。

醉眼里的乾坤,是泼墨挥洒的山水

待到酒入喉肠,三魂七魄便松了绑。那些平日里规规矩矩的言行,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顷刻间失了踪迹。原本斯斯文文的君子,转眼就成了牛鬼蛇神,手舞足蹈间带着几分癫狂,笑声震得房梁都在颤。走路不再靠边,大马路中间成了自家后花园,昂首阔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脚下打转。遇到喜欢的姑娘,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矜持?满心的欢喜都化作双臂的张合,恨不得把整片星河都揽入怀中。

那些压在心头的生计重担,在酒精的催化下也变了味。房贷还没还完?管它作甚!此刻只觉得房子多到住不完,恨不得把天上的云朵都扯下来当褥子。说话也不再是和风细雨,而是狂风骤雨,声浪一波高过一波,仿佛要把积攒半生的闷气都吐个干净。连自诩的精明手段都成了手势比划,智慧变成了测不出的谜题,文化成了印不出的虚像。所有平日里刻意经营的形象,在醉意里碎成一片片琉璃,露出底下最本真的模样。

醉眼朦胧中,世界变得宽广无垠。胸怀不再是能摸得着的尺寸,而是包容天地的气度;视野不再是目之所及的局限,而是心之所向的辽阔。声音成了听不到的声誉,内涵成了说不出的深意。那些平日里藏在心里的情感,此刻都化作滚烫的岩浆,从喉咙里喷涌而出。自大成了看不见的傲骨,自尊成了摸不着的底线。价值不再被价格束缚,财富成了无法计算的丰盈。连声名都成了耳朵听不到的传说,在醉后的虚空里自由飘荡。

酒中倒影,照见人间百态

有人酒后哭,有人酒后笑,有人酒后疯,有人酒后静。酒像一面魔镜,照出千万种人生。那个平日里谨小慎微的会计,醉后竟成了慷慨激昂的诗人;那个沉默寡言的工人,酒后倒成了妙语连珠的说客。酒抹平了身份的沟壑,消解了阶层的壁垒,让所有人都成了赤条条的自己。有人借着醉意倾诉衷肠,有人借着醉意发泄愤懑,有人借着醉意寻找勇气,有人借着醉意逃避现实。酒成了人间的戏台,每个人都在上面演着另一出戏。

可醉后的真,究竟是假,还是醒时的假,才是真?有人清醒时戴着面具,醉后才敢摘下来透口气;有人清醒时压抑本性,醉后才肯放纵一回。酒像一剂解药,解开了社会规训的绳索,让人短暂地做回自己。但醉后的放纵终有尽头,酒醒时分,一切又得回归原位。那些在醉梦中吐露的真心话,那些在醉意里做出的荒唐事,在清醒的阳光下,是否还能坦然面对?

酒醒时分,余韵悠长

酒醒后的清晨,总带着几分宿醉的头痛。记忆像被水冲刷过的沙滩,许多细节都模糊了,只留下零星的片段在脑海里闪烁。昨日醉后的狂言妄语,此刻想来或许有些羞赧;昨日酒后吐露的真心,此刻回味又添几分怅惘。但奇怪的是,那些在醉意里获得的豁达,那些抛却顾虑后的畅快,却像晨雾中的露珠,在清醒的空气中依然闪烁着微光。

或许酒的意义,不在于让人醉,而在于让人在醉与醒的交界处,窥见另一种可能。它让人短暂地逃离现实的桎梏,在虚幻与真实交织的迷雾里,触摸到自己的本心。清醒时的我们,是社会的零件,是规则的产物;醉后的我们,是自我的碎片,是灵魂的倒影。酒把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交织在一起,让人们在矛盾与统一中,体会人生的复杂与深邃。

人生如酒,酒如人生。未饮时,是澄澈的液体;入口时,是辛辣的刺激;入喉时,是绵长的回味;醉时,是纷乱的迷幻;醒时,是悠长的余韵。那些在酒中沉浮的悲欢,那些在醉意里绽放的自我,最终都成了生命里不可或缺的章节。酒,终究是人间的一场盛大的狂欢,狂欢过后,我们还是要带着醉与醒的交织,继续在尘世里跋涉。只是,或许因为这场狂欢,我们学会了在清醒时多一份宽容,在醉梦里多一份清醒,在人生的酒杯里,斟出一杯属于自己的味道。

酒,是人间最善变的戏子。它能让懦夫变勇,让智者变愚,让君子变狂,让小人变真。但无论如何变幻,酒终究只是媒介,真正的主角,还是那个握着酒杯的人。我们在酒中看到的,不过是自己内心世界的倒影。那些喝酒前的感悟,喝酒后的怀疑,那些清醒时的克制,醉后的放纵,说到底,都是人生不同侧面的折射。酒不会改变人生,只会放大人生。当我们举起酒杯时,不妨问问自己:这杯酒里,究竟装的是解忧的甘露,还是照心的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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