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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新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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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5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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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油灯下的文学梦

煤油灯下的文学梦

卢新松

煤油灯的光晕在斑驳的墙壁上摇曳,像一簇不安的萤火。那时我正读初中,家境贫寒,连一盏煤油灯都成了奢侈品。母亲在昏暗的灶台前缝补衣裳,总在我翻开课本时轻声叹息:“娃啊,省点煤油吧,明儿还得换米。”可文学的种子早已在我心底生根,那些铅字在课本里跳动,仿佛要破纸而出。于是我在暮色中蜷缩在窗边,借着天光抄写诗句,直到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地平线。

捡废品的少年总在街巷里穿梭。我背着竹篓,弯腰捡起被雨水泡软的塑料纸,牙膏皮在泥泞中泛着锈色,像一枚枚沉默的硬币。巷口的阿婆常摇着头嘀咕:“这孩子莫不是傻了?捡这些破烂能换几毛钱?”我却不言语,只将废品攒到小卖部,换回一瓶浑浊的煤油。灯芯燃起时,油烟呛得眼睛生疼,但纸页上的字迹终于清晰了。夜深人静,父母早已睡下,我伏在木桌上,听着窗外的狗吠与风声,笔尖在稿纸上沙沙作响,仿佛在与整个世界对话。

最初的创作是笨拙的。小说里的人物总在原地打转,诗歌的韵律像断线的风筝,散文更是散成了零落的碎屑。我将这些稚嫩的文字装进信封,贴上邮票,仿佛寄出一颗颗忐忑的心。然而回信总是冰冷的退稿单,编辑的批语如细针扎进皮肤:“缺乏深度”“结构松散”“语言平淡”……邮递员将信件递来时,我总躲到操场角落拆开,生怕被同学看见那刺眼的“退稿”二字。渐渐地,流言在校园里蔓延。“瞧,那个神经病又写文章了!”“连饭都吃不饱,还当作家呢!”他们的声音像一群聒噪的麻雀,啄食着我的自尊。更有顽劣者见我路过,便故意高喊:“大作家!今天又发表啥了?”我低头快步走过,后背如被荆棘刺扎,汗水渗进衬衫,洇出一片难堪的湿痕。

然而文学的引力太强大了。那些嘲笑者的脸在记忆中模糊,而稿纸上的空白却清晰如刀痕。课间十分钟,我抓紧时间在草稿本上勾勒故事;放学路上,将看到的炊烟、老牛、夕阳都化作笔下的意象;就连数学课上,我也在习题册边缘偷偷写诗,被老师发现时,罚站的耻辱与创作的狂热交织成奇异的滋味。煤油灯成了我的战友,它见证了我手指被冻裂的冬天,见证了我熬夜时打瞌睡的狼狈,也见证了我将退稿信揉成一团又展平的反复。灯油渐尽时,火光微弱如垂死之蝶,我却固执地不肯熄灭它,总觉得再多燃一刻,灵感便会从黑暗中飞出。

时间像一条沉默的河,载着我的坚持缓缓流淌。初中毕业那年,我攒下的稿纸已能垒成小山。虽然依旧无人问津,但笔尖已不再生涩,故事里的人物开始有了自己的呼吸,诗歌的韵脚也渐渐找到节拍。高中时,我辗转于各个文学社团,投稿的地址从县城扩展到省城。偶尔收到编辑的回信,虽仍是退稿,但批语里多了几句勉励:“有一定进步,望继续努力。”这些字句像春日的暖雨,让干涸的心田泛起绿意。

命运的转折来得悄然。在媒体打工期间,我写的长篇小说《丁字路口》意外被一家出版社选中。签约那天,编辑拍拍我的肩膀:“故事很真实,能看到生活的筋骨。”我回到宿舍,将消息藏在心底,直到深夜才敢放任泪水流淌。那些嘲笑的声音忽然遥远了,仿佛从未存在过。随后,诗歌集《家乡的九月》和《世纪大合唱》相继出版,读者来信如雪片般飞来。有人写:“你的文字让我想起故乡的炊烟。”有人感慨:“原来平凡的生活也能如此动人。”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文学不是华丽的空中楼阁,而是扎根于泥土的苍翠之树。

进入新闻机构后,文学功底成了意外的馈赠。通讯稿需要精准而流畅的表达,采访中捕捉细节的敏锐,皆源于当年在煤油灯下反复锤炼的文字。同事们惊叹于我的写作速度,却不知那些深夜的孤灯与退稿的挫败,早已将我的笔锋磨得锋利。而当年嘲笑我的人,再见时神色已截然不同。他们或是在书店里偶遇,怔怔地望着我签名的书籍;或是听闻我的消息后,尴尬地讪笑:“没想到你真成了作家……”那些目光中的羡慕与敬佩,像一枚枚温热的硬币,终于赎回了我曾廉价卖出的尊严。

如今回望,那条文学之路布满荆棘,却也铺满星光。若没有父母的期待,我或许会在贫寒中放弃;若没有嘲笑者的鞭策,我或许会在自满中停滞。期待是温柔的鞭子,它让人不敢懈怠;嘲笑是锋利的刀,它削去怯懦与浮躁。我曾以为成功是一瞬间的辉煌,后来才懂得,成功是无数次的跌倒与爬起,是黑暗中的摸索与坚持,是将苦涩的泪水酿成甘甜的墨汁。

煤油灯早已成了博物馆里的旧物,但它的光永远亮在我的记忆里。每当夜深写作,台灯的光总会让我想起那摇曳的油灯,想起捡废品的少年如何在寒风中守护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文学不是天赋的馈赠,而是汗水的结晶;成功不是命运的垂青,而是意志的胜利。那些在期待与嘲笑中前行的人,终会明白:生命的价值,不在于抵达终点时的掌声,而在于跋涉途中,每一步都踩出了自己的印记。

窗外的月光流淌在书桌上,我合上电脑,望向墙角的书架。那些出版的书籍静静排列,像一列列沉默的士兵。它们不会说话,却诉说着一个真理:不要让期待你的人期待得太久,也不要让嘲笑你的人嘲笑得太久。因为时间会证明,真正的坚持,终将让梦想破茧成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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