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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新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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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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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号楼下的园丁

2025年9月15日下午,天空如洗。洛阳恒生科技园五号楼下,我提着塑料桶在饮水机前打水,发现旁边花带边有一老者在修剪花木。他眉须皆白,瘦骨伶仃,一顶草帽遮住大半面容,却遮不住那双坚毅的眼睛。阳光穿过玻璃幕墙的折射,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时光的碎片,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跳跃。

他俯身于花丛间,专注地拔掉一株隐藏在花木中的野草。动作轻柔而果断,仿佛在与土地对话,又似在履行一场庄严的仪式。草帽下的白发随风微颤,像秋日里不肯凋零的芦苇。我凝视他布满老茧的双手,那双手如枯枝般瘦削,却灵活地穿梭于花茎叶脉之间,仿佛在弹奏一曲无声的乐章。他面带微笑,那笑容并非刻意,而是从心底自然流露的满足,如同秋日阳光般温暖而澄澈。

科技园的现代气息与他的存在形成微妙反差。五号楼是银灰色的砖混建筑,棱角分明,充满科技冷感;而他却如一株扎根于水泥缝隙的老树,用生命的热度软化着钢筋水泥的坚硬。周围穿梭着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他们步履匆匆,手持智能终端,谈论着代码与数据。唯有他,以缓慢的节奏与土地对话,仿佛时间的流速在此刻被悄然拉长。

我忍不住走近,与他攀谈。老人自称姓张,是科技园的园丁,已在此工作十余年。他说话时目光仍不离花丛,声音沙哑却温和:“这些花木就像孩子,得时时照看,野草多了,会抢了它们的养分。”他举起刚拔下的野草,叶片上还沾着泥土,“你看,这野草根系深,若不及早清除,整片花丛都得遭殃。”

他缓缓起身,摘下草帽擦拭额头的汗珠。我这才看清他的全貌:眉须皆白如雪,脸上沟壑纵横,却透出一种从容的平静。他瘦骨伶仃的身躯在阳光下显得单薄,但脊梁挺得笔直,如一棵历经风雨的老松。他指着不远处的一株月季,花瓣如霞光绽放:“这株是我三年前栽下的,如今每年都开得这么好,看着它们长大,心里就踏实。”

他重新戴上草帽,拿起修剪工具,开始修剪花枝。剪刀在他手中如鱼得水,枝叶簌簌落下,却不伤及花茎分毫。他告诉我,修剪是一门学问:“剪得太重,花会伤元气;剪得太轻,枝叶乱长,失了美感。得顺着植物的生长脉络来,就像与人相处,得摸透它的脾气。”他边说边示范,动作精准如手术,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科技园里的风带着秋日的凉意,拂过他单薄的身躯。他却不以为意,时而蹲下观察土壤湿度,时而踮脚调整花枝角度。阳光在他身上流转,草帽的阴影与光斑交替,将他勾勒成一幅流动的剪影画。我忽然想起古籍中对“园丁”的记载——他们不仅是植物的照料者,更是自然秩序的守护者。在机械与代码统治的时代,他以双手的温度,维系着一片生命的秩序。

他带我绕到花圃另一侧,那里有一片新栽的雏菊,嫩绿的叶片上还挂着水珠。“这些是新苗,得特别注意浇水。”他拧开水龙头,水流如银线般注入土壤。水珠溅起,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小的彩虹,落在他的草帽与白发上,闪烁如星。他笑得像个孩子:“你看,这水一浇,它们就活了,多神奇。”

我注意到他的工具箱里,除剪刀、锄头外,还有一本泛黄的笔记,翻开可见密密麻麻的记录:何时施肥、何时修剪、何种植物需避光……字迹工整,如他修剪花枝般一丝不苟。他坦言,早年做过教师,后因热爱植物转而成为园丁。“教书育人,种花养草,都是播种希望。”他抚摸着花叶,指尖的温柔仿佛能传递生命的力量。

他摘下草帽扇风,额头的汗珠如露水般滚落。我递上矿泉水,他道谢后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岁月的痕迹愈发清晰。他重新戴上草帽,继续劳作。远处传来同事的呼唤,他高声回应:“马上就好,这片花丛的杂草得清干净,不然明天又长起来了。”

看着他佝偻却坚定的背影,我忽然领悟:园丁之“园”,不仅是花木之园,更是心灵之园。他以年迈之躯,在科技园这片现代土壤中,开辟出一方生命的净土。他的草帽与白发,是岁月沉淀的勋章;他的剪刀与锄头,是守护美好的武器。他俯身拔草的瞬间,仿佛在与时间对抗——清除芜杂,留存纯粹,让每一株花木都能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绽放应有的光彩。

我离开时,他仍在花丛中忙碌。五号楼旁边的玻璃幕墙映出他的身影,现代与传统的画面在此交融。他瘦骨伶仃的身躯,在阳光下显得愈发高大。或许,在每一个被科技驯服的角落,都需要这样一位园丁:他以最原始的劳作,对抗时间的荒芜;他以最朴素的坚守,证明生命的热度。

归途中,我回首望去,他已化作花丛间的一抹淡影,与草木浑然一体。天空如洗,云朵如絮,而五号楼下的园丁,正用他的双手,编织着这座城市最动人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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