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一幅斑驳的画卷,总有些荒诞的笔触在不经意间勾勒出深刻的隐喻。人们常说“狗熊掰棒子”,那憨态可掬的生灵总是一边掰下玉米棒,一边随手丢弃,身后总跟着一群捡拾者,他们咀嚼着别人的劳动果实,却摇头晃脑地指责狗熊的姿势不够优雅。这滑稽的场景,恰似一面棱镜,折射出人间百态的纷杂与矛盾。
想起动画中狗熊掰棒子的模样就忍俊不禁——它毛茸茸的爪子笨拙地掰开玉米秸秆,金黄的穗子落入怀中,尚未焐热便“啪嗒”一声坠地。它浑然不觉,只顾向前,掰下一穗,丢下一穗,身后留下满地零落的金黄。远处,一群喜鹊叽叽喳喳啄食着被遗弃的玉米粒,它们昂首挺胸,仿佛在发表演说:“瞧这笨熊,连掰棒子的姿势都如此粗鄙!”狗熊依旧向前,不曾回头,而喜鹊们一边享用馈赠,一边将批判的羽毛撒向风中。
这寓言的荒诞之处,恰在于现实中的复刻。生活中不乏“掰棒子的人”,他们追逐名利如掰玉米,抓取到手便匆匆丢弃,仿佛生命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占有——抛弃”的游戏。商人囤积货物,转手抛售,只为追逐更高的利润;学者追逐职称,论文发表如掰棒子,获得荣誉后便弃如敝履;政客攫取权力,履新职位便忘却初心,将承诺掷于尘埃。他们像狗熊一样执着于“掰”的动作,却无视手中之物真正的价值。而身后永远有“喜鹊群”盘旋,他们不劳而获,却以“优雅姿态”的标尺衡量他人,仿佛批判便是他们存在的意义。他们站在道德的高地上俯拾果实,却从不弯腰耕种,只将指责当作锋利的镰刀,收割他人的汗水。
这场景若移至市井,便化作另一番讽刺。古代街区深处有卖棺者与卖官者,二者命运却因“一木之差”天壤之别。卖棺者守着木料作坊,刨削棺木,雕琢纹路,每一具棺材都浸染着匠人的心血。他们以木为生,承托着生者的哀思与死者的尊严,却常被讥讽为“晦气之业”。而卖官者穿梭于权贵之间,以权谋为木,将官职雕琢成待价而沽的商品。他们手中无实质的木料,却垒砌起更高的门槛,攫取更厚的金银。卖棺者命中多了一根木头,便被钉在世俗的偏见之中;卖官者少了那根木头,却成了隐形的帝王,操纵着无数人的命运。一木之差,竟成了善恶的分野,亦成了世道人心的诡谲注脚。
我曾驻足于卖棺者的作坊,看他将一块朽木雕成棺椁。刨刀落下,木屑纷飞,他的眼神虔诚如雕刻佛像。他说:“棺木是最后的家,得让逝者睡安稳。”他的双手布满老茧,却抚平了每一处棱角。而卖官者的厅堂,金碧辉煌,他们的手洁白如玉,却总在暗处拨弄权柄的算珠。前者以木为舟,渡人于生死之河;后者以权为筏,却将无数人溺于欲望的漩涡。一木之别,何其悲哉!
或许,狗熊掰棒子的寓言还可深掘一层。那被丢弃的玉米,是否真是无用之物?狗熊的掰与弃,是否只是遵循自然的本能?它或许知晓,身后自有生命需要这些遗落的果实。喜鹊的批判,是否只是站在安全的旁观者位置,以优越的姿态消解他人的艰辛?掰棒子的姿势是否优雅,又怎比得上掰出的每一穗都是真实的收获?而卖棺与卖官之别,更是将“实用之木”与“虚妄之权”置于天平两端。前者以木承托生死,后者以权戏弄人间,谁更接近生命的本质?
人生何尝不是一场掰棒子的旅程?我们掰下青春,掰下理想,掰下爱情,掰下财富,掰下无数“以为重要”的事物,却在追逐中不断丢弃。有人将丢弃视为轻装前行,有人将丢弃视为失败的证据。而身后总有“批判者”高举放大镜,审视每一道掰痕是否完美。我们是否也该如狗熊一般,不必回头,只管向前?毕竟,掰的动作本身,已是生命力的证明。
但,掰棒子亦需智慧。若只顾掰而不顾惜,终将如狗熊般徒留荒原;若只顾批判而不亲手劳作,终将如喜鹊般只剩聒噪。卖棺者教会我们以木筑尊严,卖官者警示我们以权堕深渊。或许,真正的智者该是第三种人——掰下果实,珍之,享之,分之,且不惧身后之声。他们掰棒子的姿势或许不优雅,却每一步都踏实;他们或许被讥讽为“笨拙”,却将每一穗玉米种成新的田野。
暮色中,我又想起那只掰棒子的狗熊。它终于停下,坐于荒原中央,怀中只剩最后一穗玉米。它没有丢弃,而是轻轻咬下一粒,咀嚼着金黄的滋味。远处,喜鹊们仍在叽叽喳喳,但风将它们的聒噪吹散,唯有狗熊的咀嚼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真实。
生活就是这样,掰棒子的,批判的,卖棺的,卖官的,各自在命运的舞台上旋转。而我们,是否在旋转中看清了那根木头的重量?是否在喧嚣中学会了咀嚼一粒真实的玉米?或许,答案就藏在每一次掰下的动作里,藏在每一具棺木的纹路中,藏在每一颗坠地的玉米粒的沉默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