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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星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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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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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母亲

曾经听大舅说过,母亲是童养媳,从小在我们家长大,二十岁不到就与我父亲成亲了。至于是如何成童养媳的,他说那时他们家有五姊妹,母亲上面有二个姐姐,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因为家里穷,就把母亲抱给了做裁缝手艺的我祖父。母亲没有上过一天学,扁担倒在地上是个一字她都不认得。但她从小就聪明伶俐,除了个头不太高外人长得“周正”,我祖父特别喜欢她。

母亲与父亲成亲后,父亲就在当地参加了革命工作,后来因工作需要调往了县城,祖父去世后我们家就成了“四属户”。在“四属户”的日子里,在大集体挣分工的年代,我们家六口人只有母亲一人挣工分,家里年年超支(每年终了都要从家里拿钱倒贴给队上),日子过得清贫、艰难。从那时起,母亲就养成了勤劳、节俭、善良、泼辣、明世理的性格,她是我们家里里外外的第一把手。

母亲的勤劳在我们队上是出了名的。记得我九岁那年,祖父去世,父亲远在一百多里的县城工作一时赶不回家,祖父丧事的一切事务都落在了母亲肩上。

祖父去世的当天下午,母亲强忍内心的悲痛,先是请来了队上同年叔子(因我们家称父亲为叔子,他队上的老庚也这样称呼)商量办理丧葬事宜,并从他家借了应急的钱款。母亲说以家里的现有条件和经济能力,丧事只能从简,在家堂屋里搭建灵堂,素棺不看日子只放四天三晚,除亲属外,外客一律不接。

随后,母亲去了队长家报告,争取他出面安排办丧事做饭帮忙的人手和送葬的丧夫;又去了队上会计家让他来布置灵堂、办理采买事项;还去了隔壁的大伯家,要他和他儿子两人兵分二路去姑妈家、舅舅家和姨妈家“送信”。事情安排妥当,已是深夜,她拖着疲惫的身躯抽空才坐到我们姊妹中间。

第二天上午父亲赶回来了,他见家中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望着母亲,眼角上挂满了泪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一场既隆重又节俭的祖父丧事办完了,父亲在家小住两日也返回了工作单位,我们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生活。

母亲常说,在农村,一个妇人家勤劳是本分,节俭才是本色。对于母亲的节俭有两件事令我印象深刻。

一件是体现在我们姊妹穿着上。我们家姊妹五个,除大姐五十年代出生外,兄弟四个都是六十年代出生的。每年母亲学富裕人家样,请裁缝师傅上门做一次新衣服。说是新衣服就是将供销社买来白粗大布染上蓝、黑、酱等颜色裁剪而成,做成棉衣棉裤,单衣单裤。我在兄弟中我排行老大,因此,我每次做的新衣服比兄弟仨都多两件。这些衣服我穿小了就给二弟,破了就打补丁。二弟穿小了就给三弟,再破了又打补丁,到了满弟衣服就有几层补丁了。直到分田单干,包产到户时,我们身上的衣服才有灯芯绒等品种的“搭配”。

另一件是“双抢”(抢收早稻,抢插晚稻的时称)时节碗里的腊肉。在大集体的年代,每逢“双抢”我们队上都有凌晨三四起床去扯秧,早上七八点在田间吃早饭的习惯。这样做是为了白天中午烈日炎炎时多在家休息一会。

一天,母亲照常喊醒我们姊妹去扯秧,她说她有点事送早饭时再来。我们揉着不愿睁开的眼睛,打着哈欠上路了。扯了四五个小时的秧,太阳才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到了吃早饭时候了,肚子饿得造反了,母亲姗姗来迟,我们席地而坐,母亲将菜碗盖揭开,当揭到一个大碗时,她笑着问,你们猜这个是什么菜?我们异口同声地回答,不知道。她接着说这是一碗腊肉,还是过年在同年叔子买的三刀肉留下的一块,一直放在床后的棉油缸里,平时舍不得吃,这个时候拿出来可给你们解馋,也可体面我们家。我们都向母亲投出了佩服的眼神,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母亲身上的善良体现在心地美好,纯真温厚,待人和善的品质上。我们家祖籍湖北荆门,解放前从祖父辈逃难到湖南,在临湘县江南公社晓洲大队十生产队落户。祖父育一儿一女,除儿(父亲)留在身边外,女(姑妈)嫁到了湖北洪湖县(与我们一条长江之隔)。听母亲说她和姑妈从小两人要好,还是为人老实,不善言语姑妈的玩伴。

一年春节,姑妈带着一双儿女来祭祖,身上付完过江(长江)的船票钱就没有剩钱了,祭祖用品纸钱、香烛、炮竹都没钱买,母亲看出了姑妈的心思,说:姐呀,我帮你出。姑妈说:那难为你了,你们也不宽裕。母亲又说:不要紧,过年你弟回来交了家里的超支钱还剩点。说着就动身前往供销社购买祭祖用品。姑妈祭祖活动在母亲的全程陪同下顺利完成。姑妈临走时,母亲将她们送到船码头,还帮她们买好了船票,待船开后才离开。

母亲对待自家亲人是这样,对待陌生人也是如此。有一天,我们家大门口来了一个讨饭的乞丐,听口音是湖北沔阳人(那时在我们哪里讨饭的沔阳人特别多)。母亲看他“作孽”的样子,叫我乘碗饭给他,只见那人摆了摆手,问我:有米吗?我没敢回他,掉头看了看母亲,母亲听到了他说的话,便开口那就装一碗米给他吧。只见那人接过米倒入长长的圆圆的米袋中,斜跨在肩上,连忙下跪作揖,口中连连说道:好人啦,善人啦!母亲也回了他一句:好,你赶下家吧!我想,母亲对他好可能还有湖北老乡的情结吧!母亲泼辣也是她的特点,她是那种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的那一种。记得小时候,我们家没有正劳动力(指男劳力),遇到力气活常常受到队上不怀好意人的欺负,碰到一些需要亲戚家帮忙的事也受过他们的“白眼”,就连邻居为地基的事也欺负过我们家。

有一年,母亲想把我们家唯一遮风挡雨的旧土砖房翻修一下,和父亲商量了半年,因家里没有积蓄迟迟不敢动手。到了下半年农闲一点的时候,母亲独自作主,先从两个舅舅、两个姨妈和同年叔子家借了一些钱款,准备开工时,怕钱不够,母亲又只身一人去湖北洪湖姑妈家再借点。出乎母亲的意外,姑父不同意借,还讥讽地说,没有钱就别想做屋的事,借给你了什么时候还得起?母亲听后,顿时火冒三丈,当场就和姑父吵了起来,母亲说谁家没有为难的事,你不借不打紧,反过来嘲笑我,真是比邻里都不如。在姑妈的劝说下气鼓鼓的回来了。日后,姑妈觉得姑父做得有点过了,托熟人捎来了一点心意,母亲说,算借。

还有一件小事,也顺便一提。一天清晨,隔壁邻居大伯用锄头薅他家地基上杂草栽树,栽树的洞都挖好,被准备上学的我看见了。我觉得不对劲,上前一看,原来他把栽树的洞都挖到我们家地基上了。我打回转去告诉母亲,母亲随急出来看了看现场,说他大伯呀,你这太过份了吧,这个洞都占我们家地基一米多了,边说边抢过大伯手中的锄头,把大伯刚挖好的洞给填平了。大伯自知理亏没有反驳,灰溜溜的走了。

母亲还是一个明世理的“一家之主”。通过上述文字的描写,大概明白我母亲是一个怎样的人了。准确地说,我的母亲不仅是一个聪慧能干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明世理的“一家之主”。她深知孩子是家庭的未来读书要紧,人遇到困难挫折坚强要紧。在这里说两件她与我命运攸关的事。

我十六岁高中毕业,毕业后在生产队当了九个月的记工员,因一手字写得好被推荐到大队当了民办教师。近三年的民办教师生活让我十分满足,一天母亲慎重地对我说,我和你叔子商量要你莫当这个教师了,去读书补习,参加高考。我听后感到莫名其妙,坚决不同意。母亲一方面要我父亲跟我施压;另一方面请来上过学的舅舅、同年叔子等亲戚朋友劝导我,一句“丢掉幻想,一心读书”就成了母亲规劝我的口头禅。母亲死缠烂打连环炮式的进攻,我终于被她说服了,重新回到了学校补习读书。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年多的寒窗苦读,我便考上中专,成了我们家第二个“吃国家粮”的干部。

学校毕业后,我被组织分配到了湘阴县长仑区供销社工作,后调入湘阴县审计工作。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正当我事业起步慢慢“腾达”之时,我的妻子患绝症去世了,年纪二十八的我,天都塌下来了。在我最困难的时刻母亲来到了我的身边,一边照顾我的生活,一边开导我。她说,“人能命不能啊!你要坚强,好日子还在后头等着你呢。”我听了母亲的话,妻子去世后一年多,我又重新组建了家庭,后来的儿媳还是她亲自拔板定下来的。再后来我调到了岳阳市审计局,工作一路顺风顺水,家庭和睦友爱,很快就成了市审计局的业务骨干。

如今,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五年了,每当春节送灯和清明上坟,我站在母亲的墓碑前,看着她的遗像,久久不愿离开。常常鼻子一阵阵发酸,想哭,想大哭一场,心里一阵阵发痛,想说:母亲,我好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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