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西湖偷偷送给你

（一）

凌晨三点，我踮脚溜进湖心亭，

把一盏月色藏进袖袍；

荷叶们屏住呼吸，

露珠替我望风。

我伸手，

轻轻拧下一枚柳影，

像拧断一根最细的弦——

它滴下一声“叮咚”，

我把这声“叮咚”包进手帕，

寄给远方的你：

别拆，

一拆就会有一整片

水色的光，

哗地

淌满你的书桌。

（二）

我贿赂了白堤的风，

让它把桃花吹成邮票；

每一瓣都印着

断桥残雪的邮戳。

我贴在信封背面，

连同一小袋

被春夜煨热的雾气。

邮差是那只迟到的鸳鸯，

它扑棱翅膀，

把湖水踩出一圈

腼腆的叹息——

那叹息漂洋过海，

在你睫毛上

停岸。

（三）

中午，我偷了岳王庙前

最安静的一柱香；

它燃得极慢，

像要把“精忠”两个字

译成晚风。

我把香灰

撒进苏堤第三棵柳下的波浪，

让游鱼误以为

那是新的饵料。

它们吞下，

便忽然懂得

“还我河山”的口型——

于是，

一尾接一尾，

把这句滚烫的方言

吐进你的耳蜗，

在你听海的夜里，

反复回声。

（四）

黄昏，我潜进雷峰塔的倒影，

撬下一小块

被夕阳镀红的砖；

它薄如蝉翼，

却载得动

整整一个朝代的叹息。

我把砖片磨成镜，

镜里藏一条

倒着走的雨巷——

巷口，

许仙正把旧伞

递给一个

穿帆布鞋的民国女生。

我按下快门，

把这一瞬

折成一张车票，

塞进你梦里最软的那节车厢；

火车鸣笛，

像谁在湖底

吹灭一根

长长的糖棍。

（五）

深夜，我请求湖水

把所有星子

熬成糖浆；

它们咕嘟咕嘟，

在荷叶的锅底

翻着筋斗。

我舀一勺，

浇在你名字上——

那些字母瞬间

长出青苔，

像苏小小门前的

青石板。

你偶然路过，

鞋底沾走

半枚南宋；

你低头，

发现每一步

都踩出一朵

新的

莲花。

（六）

天快亮了，

我把整个西湖

折成一张

很小的地图；

上面没有经纬，

只有

一条用柳丝绣成的

虚线——

从我的心跳

到你的心跳。

我把它

贴进你左边

第二根肋骨的

暗袋；

从此，

你每呼吸一次，

湖水就涨潮

一寸，

直到你胸腔里

长出

一座

只对我

开放的

私人

——

断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