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十年代,生产队的粮食分配少得可怜,人们的肚子总是填不饱。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的困苦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所有人紧紧束缚。为了能多分点粮食,父母、大姐都拼命地干活挣工分,家里常常就剩下我们年幼的兄弟三人。
其实,大哥是在我的“怂恿”下“做贼”的。我们“做贼”也是事出有因,要怨就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
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份,唐山发生了大地震,为了防震,家家都搭建了地震棚。我家院子有三棵呈三角形的大榆钱树,父亲就顺着它们的地理位置用木棍搭建了一个立体三角形地震棚。那一年,大哥十一岁,我六岁,小弟才一岁多点。
有一天,已到中午时分,父母亲、大姐因为都忙于生产队的活儿还没回家,小弟饿得大哭大闹,在棚子里一会爬、一会打滚,可没法走出棚子。
之前,为了防止他乱跑,我用小绳拴住他的腰部,而绳子另一端固定在地震棚的木棍上。
外边传来高一声低一声豆腐的叫卖声,一包花头巾大娘推着一辆三轮车正路过门口,车上盖着棉被。但豆子的清香依然飘过我和小弟的鼻尖,我不由按着腹部深深吸口气眼巴巴看着车子越走越远。
小弟却坐在地上边哭边喊,我要吃豆腐……
我噔噔噔跑进堂屋,盯着柜子上那个泛黄的木箱,眼睛几乎冒出火来,一个瘦高身影挡在我前面。
你要干什么?买豆腐,那里就有钱,我指着一个方向。
不行,那是生产队的钱。
我要吃豆腐,我要吃豆腐……门外,弟弟喊得声嘶力竭。
大哥看看我,又看看小弟,箱子上有锁,他声音低了下来,我向前两步,指着箱子一个部位,那里木块有条缝,也许能够晃出来。我鸡贼地说,大哥站在那里思忖良久:好吧,试试。
我搬来大椅子,大哥站在上面将小木钱箱拿下来,顺着小木缝左右晃动。
不一会儿,还真的露出了一角钱,大哥捏住钱的一角,顺手抽了出来。那一刻,我们都瞪大了大黑眼珠子,看着钱既激动又害怕,赶紧把钱箱放回原处,然后大哥让我拿着钱去买豆腐。
买到豆腐后,小弟吃了好几块,停止了哭声,我也跟着沾了光,而大哥只尝了一点点。这样的事一共做了三次,然而“贼事”终究还是败露了。
那天上午,父母亲、大姐收工早,一回到家就看见我们在吃豆腐。我和大哥顿时傻眼了,怔怔地呆在那里。
此时的父亲已怒目圆睁,厉声呵斥道:“豆腐哪来的,快说!”小弟才一岁多、还不懂事,笑嘻嘻地指着我说:“二哥买的。”
我害怕极了,连忙指着大哥说:“是大哥从小木钱箱缝里晃出来的钱。”
父亲二话不说,顺手解下皮带,朝着大哥连抽了三下,并说道:“再偷,打断你的手。”
“是我偷拿的,不管两个小弟的事.......”大哥痛的直叫,却坚定地说。此时,高举皮带的父亲迟疑了一下,母亲、大姐见状及时护住大哥。
母亲流着泪说道:“你个老东西,你怎下了这么狠的手,将生产队的钱补上不就行了吗。”
那时候,家家的小孩只要犯了错,都会被家长揍的。
在几个月后,我也尝到了父亲的皮带滋味。
夏天的阳光炽热得仿佛能烤熟一切。我和村里的几个小男孩,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相约来到了村东北方向的一个小水库游泳。
水库的上游是村里的西瓜地。看瓜地的是李大爷,一个慈祥而又威严的老人。为了吃到香甜的大西瓜,我们几个小孩早有计划,分工明确,从四个方向悄悄地向西瓜地奔去。李大爷虽然年迈,但眼睛却锐利得很,不过这一次,他终究没能抓住我们这些机灵的小鬼。我们像一群小猴子一样,迅速钻进瓜地,抱起一个个圆滚滚的西瓜,然后撒腿就跑,直奔水库而去。
在水库里,我们尽情嬉戏,享受着西瓜带来的清凉与甜蜜。傍晚时分,当我心满意足地回到家中时,而此时父亲已站在堂房门口正怒气冲冲地等着我。原来,李大爷已经将我们偷西瓜的事情告知了我的父亲。
那一刻,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我知道,等待我的将是一顿严厉的惩罚。果然,当父亲的皮带第一下落在我屁股上时,我疼得直咧嘴,并叫道:“你个麻子(父亲小时候因天花,脸上留下几颗麻子,这些麻子如同时间的烙印,记录着一段过往的岁月),就知道用皮带抽人。”然后,撒腿就跑,躲进了生产队场上的草垛里。
就这样,我在草垛里一直待到深夜九点多。当我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家里的床上,我不知道父亲是如何找到我的。只见,父亲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把蒲扇,轻轻地为我扇着风。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床上,我望着父亲那张长着而几颗麻子的脸,突然觉得他变得格外亲切。那几颗麻子,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变成了天上闪闪的星光,照亮了我心中的每一个角落。那一刻,我深深地感受到了父爱的伟大与深沉。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挨过父亲的皮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