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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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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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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病中醒来

不知为何,我总似拥有一份关于自身的独特预知,尤其在生病这件事上,格外灵验。从小到大,每逢换季降温或寒风初起,我便能预感到一场病痛的临近。我将此视为身体与世界的直接对话,一种近乎原始的生物本能。

我痛苦,源于身体的无力与不适,那生理上的灼痛无从逃避,只能全然交付自己,默默承受,祈求它如潮水般早日退去。

我喜悦,源于此时一种散漫的创作欲会悄然苏醒。思绪在意识的旷野上奔涌出混乱而无序的轨迹。这份表达冲动,是疾病赠我的礼物,因此我格外珍惜。 我时常思忖其缘由:是对生命的过度珍视加深了这身体的预感,抑或仅仅是病中的无所事事,为思绪提供了必须倾泻的出口?

若逢考试临近,我几乎注定要生一场病。而奇妙的是,每次抱病应试,成绩总反较平常为优。这看似悖论的现象,在我身上竟成了牢固的正相关,想来不禁莞尔。

我生病,总是高烧。病魔似乎非要以极致的痛苦给我教训与警醒,才肯鸣金收兵。39度以上的体温,总能让不同时期的同学们感到惊吓与担忧。他们真诚的挂念常让我这“久病成医”之人心生惭愧,反倒要去宽慰他们。然而,我的劝解总难真正令人放心,他们依然固执地给予关照——或代为带饭,或帮忙打水。如今回想,那些倾注于我的善意,我曾那般不经意地置之淡然,这实在是我的罪过。推及更广,我们此生,是否也在无形中忽视或轻慢了太多真正关心我们的人?认真生活,并温柔以待他人的关怀,这是疾病教给我的道理,其效力胜过一切灵丹妙药。

我生病,颇为频繁。今年虽已稍好,去年却堪称一月一病。因此,麻烦朋友成了常事。从初时服药便能缓解,到后来需打针输液才可平息,每病一场,总要荒废许多时光。清晰记得去年此时,我连续高烧多日,某夜实在支撑不住,体温竟飙至40摄氏度。室友听闻,当即扶我赶往诊所。一路上我神志昏沉,无力地倚靠在室友肩头。待到清醒,已是在输液椅上。因不愿昏睡,我索性用手机背起了英语单词。不料这一幕被恰巧路过的老师看见,竟成了我“病中苦读”的佐证。我为此深感羞愧——世上无人从不学习,也无人时刻学习,我不过偶然在学习的片刻被看见,实在配不上“热爱”的赞誉。所幸,我未曾辜负那份偶然的期待,如今已坐在新学校的教室,于又一次微恙中追忆往昔。只是每当想起老师那句“看你生病还背单词,就知道你一定能考上”,仍会觉得命运的安排,何其有趣。

昨日读蒙田,于其哲学观点中,恍如窥见另一个自己。他倡导的“向内求索”与“承认无知”,我深以为然。每次与父母通话,母亲总劝我勿要过于用功。听闻此言,我常感啼笑皆非,并一再向他们澄清我的真实状态:我从未那般悬梁刺股。每当被亲人树为弟弟妹妹的榜样,我便面颊发烫。我抗拒家人将我塑造成他人的模样,自然也不愿成为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我总要告诉他们:若真以我为榜样,恐怕大学都难考上。人生道路万千,并无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范式可供复制。每个人都必然走向独属自己的未来。重复他人的轨迹,那存在的,究竟是自己,还是他人生命的延续?当然,若那是清醒的自我选择,自然无可厚非,未来的方向显然不容他人置喙。

日月交替,昼夜不息。若论未来,谁人能妄下定论?又有谁可轻易决定他人之未来?至多不过是些微的影响或事后的验证,生命的去向,多半还需仰仗自己。

恍然间,我感到时间流速放缓,但生命并未因这错觉而停下半步。在通往死亡这一必然终点的旅途上,我仍在不断消逝。好在,那恐惧之余,竟悄然生出一丝释然——既然死亡是无人可免的最终归宿,既然无人可以逃脱虚无。那么,专注于这向死而生的过程本身或许与在病中醒来无异,恰为生命存在的全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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