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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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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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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龙山

 一立春,觉得心里就暖了,酥了。只因为这个“春”字。

其实,冬天的消退还很远,预报的一波寒流还在路上。

但身边静默的龙山因为立春,也就成了春山。只要阳光好,谁也难掩去春山转转的冲动。可旷野和山间仍然满目枯黄与萧条,此时出去,其实就是去感受生命重生前的萧条和冷风的吹拂。

蜿蜒的小路和石阶在柏林间时而高出林表,时而幽暗穿行,晦明交替。穿林而过的小风,尖利如矛,将人浑身刺透。

在龙山感受风吹,我矛盾重重,既想裹紧衣衫又想敞开胸怀。

这带着柏香与枯草气息的气流,触碰过多少柏叶和柏枝?钻过了多少荆丛和茅草?这风如何流动与消逝?又如何兴起和寂灭?现在,它却与我撞个满怀,甚至撞得踉跄!

风自亘古而来。亘古之风吹拂现在的我,拥抱现在的我,让我有欲泪的激动。

那座镇压龙头的宝塔和那座青龙庙没有风古老,这满山的石头和草木也没有风古老。它们都在风的裹挟里,被风一遍遍打磨,一遍遍搬运,一遍遍消蚀与摧折。

拷打与摧毁,是风对万物的重塑和新生。

我解开纽扣,打开身体,接受拷打和摧毁,接受这必有的折磨。如蛇蜕,如一颗珠贝的涅槃,如蛹的新生……

每一缕一丝风都是一枚针灸之针,对准我所有的穴位。疼痛、麻木、奇痒、寒冷、灼烧……像炼炉,像一块铁的锻造,像一条鱼要脱去浑身之鳞……

吹向我的风吹过大海和雪山,吹向我的风吹过沙漠和戈壁,吹向我的风吹过白云和雨雪。它们从龙山的每一棵树和草木的缝隙向我吹来。我沐浴的是亘古的风,原始的历史的风。犹如靶心,它们每一次的撞击,都在我的身上留下海水雪山、留下沙漠戈壁、留下白云和雨雪。

吹过荆丛和草木的风,也让我有鞭挞之痕。

我交出尘世的一切,呈上自己的供词,唯独留下苦痛,留下苦涩的诗文。

我坐在一块雨洗风磨的石头上,如置身于刑具,头发与衣衫凌乱,任凭风吹。

龙山所有的树木此时既是审判者,又是带罪者;既是拥挤的看客,又是事实的见证者。它们不言不语,只用低头弯腰和枝条舞动的哑语与我对答。

孤独渺小的我独坐春山,有一株草木之心的寥廓与苍茫,也有对到来的春天,这未知未来的忐忑和不安:“春山可望,注视这辽阔的人世间/悲悯之心顿生/我生之前是虚空,我生之后是虚空/而我,还在途中”(钟想想《万物皆有自己的语言》)

怀古追今,不觉,怆然而涕下。

风来风去,风何尝不是一道亘古的河流,无情地冲刷一切。龙山之下的繁华与灯火,来往奔突的车流与人流,都在这滚滚河流之中。

身边的草木,自此之后开始渐渐苏醒萌芽,它们一生反复的蛰伏与苏醒都暗含一种看不见的铁律。可是,是谁在制定铁律又发出指令?是谁在反复催眠和唤醒?谁是万物背后无形的推手?推动我们生命的孕育和衰老,死亡和新生!

看不见的手,就像看不见的风,就像看不见的时间。

一枚枯叶在风里急急地寻找安身的角落,就像我来在龙山。

一块石头在草木间一坐万年,就像我此时的枯坐。

草木已经萌动的春心,又像我内心隐藏的泥沙俱下的秘密。龙山的心事是一株草木的心事,一株草木的心事是一个人的心事。

面对亘古的风吹,面对一条大河无形的流淌,我有握不住的波澜,心间亦有不可控制的汹涌。这纷杂喧嚣的尘世,这白昼与黄昏交替的人间,离散、灾难、失落、苦痛、失败、死亡……这些忧伤的词汇,我都需要爱一遍,再爱一遍,都需要一个个挨着去爱,从不许落下一个。

我坐着,冷风从左边吹我,又从右边吹,这些冷风虽冷,却已经属于春天。

很多时候,我一句话都不说,只感受风的凛冽,感受风的冷酷,聆听风与龙山和草木的对话。我想说的风会懂,身边的树木会懂。其实我此时无话可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何况,一些失败的过往又何须再说?只管仰头看天,看风催动的流云,看树木的枝条在风里舞动,看身边的草木点头哈腰。

让来自亘古的冷风再一次吹拂一座春山,吹拂一座小城,吹拂一个心怀春山的人。

风是干净的呼吸,即使冰冷如斯,冷漠如斯。

其实它的温热深深隐藏在内部,即使你看不到嫩芽,它的萌动与撕裂已在内部开始发生。这个,薄冰与草木最懂。

而我,与一座山一同感受风吹的冷暖,一同感受风吹的撕裂,一同感受一个春天的发轫。

我的胸腔除了风带给的亘古忧伤和悲悯,还有什么可以和解一座小城给予的炊烟和疼痛?

秋天丢失的种子,春天一定会替我们找到。夏天走失的雨水,冬天里一定会现身,而少年的纯真,都会在中年的泪水里消磨得一干二净。

此刻,除了冰冷的四肢,除了心底那一点尚存的余温,枯瘦的龙山,剩下的就是寒风交替的静寂和树木带来的喧哗,以及一条山岭在城市包围的暮色里全部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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