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地地道道的农民,父亲是非常重视小满节的。“小满,小满,河水长满”父亲经常不停地背着这句口头禅。说也奇怪,每到立夏过后的一两个星期,原本温凉的天气一下子变得炎热起来。人们开始穿上短袖衫,中午注重防热避暑。而且我们当地也恰逢雨季来临。老天爷就像孙猴子的脸,说变就变。早晨还是碧空万里,艳阳高照,没想到一阵狂风吹来,满天乌云密布。顿时白雨跳珠,豆大的雨点像漫天抛撒的豆子,滚滚而来。而且雨大,雨急,飞沙走石,树叶乱飞。天地间落满白色的雨线,白亮、白亮的,又浓又密,只听见一片哗哗声。打得地面和瓦片吧嗒吧嗒直响。不一会儿地面就汇成一道道小溪。地里沟满渠满,小河里聚满浑黄色的溺水,开始了一年的哗哗声。知了在长一声,短一声地呼唤着同伴。平时干涸的田里此时也落满了泥水。农人则戴着着斗笠,披着蓑衣,牵着牛,下了田。随着长鞭的轻挥,犁头在农人的扶侍下飞快地前进,铁犁在水里划过一道道沟痕。
“小满栽秧家吧家,芒种栽秧普天下”。小满时节,田里的秧苗已经长了大半尺来高了。稻谷抢的是水势,抢的是时间。小满前后栽秧能够保证禾苗足龄生长,在炎热的夏季充分享受日光的照射,保证产量。因此无论天气怎样,在小满前后,农村都是非常繁忙的,犁田、耙田,扯秧、栽秧。几乎就在小满前后几天,我家附近的水田里已经整齐地插上了秧。就是再旱季,只要能抽水的,农人也要抢时间耕田栽秧。因为只有栽上了秧,农人的心里才算石头落了地,静等秋收。
“小满、小满,小麦全满”,儿时的我们种着一大块麦子。这时候,麦穗已经长成了丰腴的穗子,麦穗开花,白飒飒的一片花瓣缀满枝头,煞是壮观。父亲会把河沟里的水引进麦田里,给麦子来个彻底灌溉。而农村因为灌溉经常发生争执,就有了“抢水”事件,轻则发生口角,重则打架斗殴,甚至闹出人命。后来为了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人们组织了一个游戏,就叫作“抢水”,也就是从我们居住的山脚下的松树沟里往队上的旱田里挑水,看谁挑的多,挑的最多的,年终可以少干一个义务工。虽然一个来回要走上十里山路,但山里人还是干的不亦乐乎。大哥有幸被派去参加“抢水活动”,可一天下来,也只“抢了”五挑水。至今他都为这件事感到好笑。
而母亲在这一天会放下手头的活,到地里到处找苦麻菜。为了找到足够多的苦菜,母亲则是一早就起了床,漫山遍野地去找。而这时,地里的苦麻菜长势十分旺盛,又细又娇嫩。母亲把采回来的苦麻菜,挑选掉老的,烂的,用井水细细地洗干净。再加一撮盐再用心地清洗。最后用开水一淖,用刀切碎,和些蒜泥、香油,加些毯子里的酸水凉拌,就成了一道凉菜。吃起来味道有些苦,但非常下饭,清热泻火,久吃俞香。如果小满是下雨天,或者阴凉的天气。母亲则会将苦麻菜沤在坛子里,沤上一两个小时,原来青青的苦麻菜变成了菜黄色,和些蒜苗,肥肉一炒,吃起来,那叫一个香。吃饭时母亲一边给我夹肉,一边说:“小满则大亏,我们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苦日子,什么时候都要节俭,就像吃苦麻菜,只有先苦,你才知道后来的香甜。你们只有年轻的时候多吃苦,才能永不自满,才会知道努力,将来老了才会过得舒坦”。母亲的话深深地印在了我们的心里。我们从小就学会了独立生活。
晚上,当夜黑人静时,父亲则会在院子里摆上一张桌,桌子上摆上一个升子,升子里装满了米。父亲在升子里插上香蜡、点燃火纸。又烧下一叠黄表,然后对着天空的水星拜了几拜,口中念叨:“水神菩萨保佑,保佑今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我那时刚刚上五年级,忍不住埋怨父亲:“天下哪里有神仙,你拜他干什么?”父亲愣了一下说:“孩子,小满节祭水神,这是祖辈留下的传统,你知道祖辈的灌溉,全靠天上下雨,我们祭拜水神,更是对传统文化的延续和尊重,我国可是一个农耕文化的大国,你长大了自然会懂得的”
今年天气久不下雨,到处旱情严重,有的沟渠都断了流。为了赶季节,人们如今到处抽水灌田,就是为了能栽上秧,我才知道父亲的话原来并不一定完全是迷信,却有几分道理的。我是多么希望人类能够彻底摆脱靠天吃饭的历史,我不由得又想起了儿时的小满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