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雪山谷行

期盼一场雪，可久久不下，天气日渐寒冷，空气日渐干燥，朔风吹来，刺骨阴冷，皮肤开裂。今日晴朗暖意陡升，煦日融融覆身，暖意浸透衣袂，竟有几分春日的慵懒。抬眼望去，远山含黛，眉目明净如洗，蔚蓝苍穹澄澈得不见一丝杂尘，飞机掠过天际，扯出缕缕云柱，直直划破长空，又渐渐弥散成柔纱。山脚下河水清冽，潺潺淌过滩上光滑温润的卵石，波光粼粼里映着天光云影，那条走了千百遍的旧路，青石板磨得发亮，岩壁上斑驳痕迹里，依稀还嵌着往日同行的身影，笑声似还在风里回荡，转头却只剩空寂。昔日同伴，早已各赴天涯，散落在岁月长河里，再难相聚，唯有我一人，漫无目的地在长街闲逛，脚步迟迟，心事沉沉，任时光在指尖悄悄溜走，蹉跎了岁月，也消磨了满腔热忱。人这一辈子，总有太多身不由己的无奈，有些路只能独行，有些苦只能自咽，纵有万般不甘，也只得迎着风，一步步渡完这漫长旅程。

风里已带了冬的萧瑟，岸边枯枝败叶堆积，萧萧寒风卷过河面，激得流水哗哗作响，起初是细碎的叮咚，渐而声势浩大，震耳欲聋，听得人心头发颤，可终究是到了萧瑟寒冬，河水失了往日奔涌的力道，纵是被风激起千层浪，也翻不起半分惊涛骇浪，转瞬便归于平静。寒风过处，落木萧萧而下，残叶漫天飘零，飞絮与尘沙交织，枯黄的松针一根连着一根，一层叠着一层，东零西落，散在路边、河畔、岩缝间，满目皆是萧索伤景，看得人满心怅然。年年岁岁山相似，山依旧青，水依旧流，可岁岁年年人不同，那些曾经镌刻在记忆深处的人和事，那些一起笑过哭过的时光，都随着悠悠清风，慢慢淡去，最终湮没在尘世的烟火里，再难寻踪迹。

忽忆起旧日词句，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相约黄昏后。那时花灯璀璨，月色温柔，身边有挚友相伴，满街皆是欢声笑语，藏着多少痴男靓女的痴情与浪漫。可今年元夜时，人与灯依旧，月色依旧皎洁，花灯依旧绚烂，柳梢头的月依旧温柔，却唯独不见去年人，只剩一人孑然独立，满心孤寂，泪湿春衫袖，诉不尽满心的怅惘与思念。这般浪漫与温情，从来都与我无缘，我不过是那山中无依无靠的流动的风，漫无目的地飘荡，是那河里随波逐流的水，身不由己地奔涌，世间所有的风花雪月，都与我隔着一层遥不可及的距离。

我唯有满心期许，期许一场盛大的鹅毛大雪，期许那雪片带着诗意缓缓降落，漫天飞扬，纷纷扬扬，将这大千世界尽数覆盖，染成一片茫茫纯白。让它的白，晶莹了这浑浊的天地，让它的白，柔软了这冰冷的世间，让它的白，洗净尘世间积存的所有尘埃与疲惫，洗去心头的烦闷与怅然。试想那万里雪飘的盛景，天地一色，玉树银花，琼枝玉叶，每一寸光景都闪烁着晶莹微光，那该是何等的浪漫，何等的治愈！可这终究只是一场痴心幻想，连日来天色阴沉，老天却根本不愿降下半片雪花，更谈不上玉树银花的盛景，天地间只剩漫天飞扬的尘土，裹挟着无尽的严寒，刮得人脸颊生疼，也凉透了满怀期许的心。

没雪的冬日，总是格外令人扫兴，少了雪的点缀，天地间失了几分灵气，只剩挥之不去的萧索。枯枝败叶在风里簌簌作响，透着刺骨的清寒，涓涓流水潺潺流淌，水色清冽，寒意直透心底。岸边的花草早已没了往日生机，垂头丧气地耷拉着枝叶，枝干枯槁如骷髅般，没了半分鲜活模样；溪边的石头上早已爬满了青苔，青幽幽的一片，透着几分湿冷；坡上的毛竹，老叶又青又涩，卷着边儿，在风里微微晃动，满是沧桑疲惫。

放眼望去一片萧瑟，光秃秃的树木兀立在寒风中，枝桠交错，刺向天空，似在诉说满心的不甘；那高挺的屋梁在寒风中静静伫立，蒙着一层尘土；低矮的青钢木缩着身子，叶片落尽，只剩光秃秃的枝干；还有那女真树，枝叶低垂，沉沉的，像是早已陷入沉睡，了无生机。往日里林间叽叽喳喳的鸟儿，早已循着温暖远去，不见了踪影；活泼好动的松鼠也藏进了树洞，销声匿迹，只留满地残留的松果，东拼西落，散在落叶间，触目皆是荒凉，着实让人忍不住心生伤心与惋惜。

我再也没有往前走的力气，索性驻足在河畔，静静凝望眼前的流水，看水中漂浮的落叶，被流水推着，打着旋儿，慢慢向前，我默默目送它们流向远方，流向未知的尽头，就像目送那些逝去的时光，那些远去的故人，终究是留不住，只能任其消散在岁月里，徒留满心怅然与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