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现阶段我和三位动物朋友的故事
黄狗
它就是一条普通的土狗,目前还不算我家的正式成员,当我听说它是父亲从瓜农手里借来的狗时,笑了好几天。我笑的是父亲敢借,瓜农肯借,以及借回来的这条黄狗竟然比自己家养的狗更加尽职尽责。
只因黄狗是借来的,即使它来家大半年了,我们也没给它起个名字。不过这样也好,毕竟说不准哪天瓜农就会把黄狗牵走,我们也不会因为给狗喂食之际习惯性喊出狗的名字后,却发现只剩一条冰冷的铁链而陷入一阵失落。
我也和父亲沟通过,看看能否和瓜农商量一下,让黄狗彻底成为家里的一员,我也非常愿意花钱把黄狗买下来。但父亲觉得这样做并不妥当,黄狗是瓜农每年守候瓜地唯一的陪伴,咱说好的借就是借,什么时候把狗牵走人家狗主人说了算,也不要和人家提买狗的事儿,那样邻里的交情就变质了。
从此,我不再想着将黄狗彻底留在家里,而是静待有一天它被瓜农主人牵走,好在我这大半年的时间是非常自由的,也能多次地回家见到黄狗。真有狗归原主的那天,面对冰冷空荡的铁链也不会有太多失落了。
四月末雨后的一天,当我再次回家时,黄狗因为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我而冲着我狂吠不止,我走向前去,用方言喊了几声:“小狗,不能咬”,黄狗回过神儿来,先是一脸尴尬地钻回狗窝,待我完全走到它面前,黄狗摇着螺旋桨轴的尾巴兴奋地朝我奔来,云开雾散的残阳洒在黄狗身上,但见黄狗毛色锃亮,活像一个因受热不均而烤焦的大号面包。
“哈哈哈,你这借来的狗,来,和主人握个手。”
我当然知道,从见到这只黄狗的时候,他已经是这个家的一员了。黄狗确实是借来的,黄狗的守护绝对是忠诚的,黄狗的狗生也会因“借来的”这一笔而变精彩。
橘猫
硬,真硬,这是我对橘猫小虎最为深刻的印象。一只半大橘猫,寒冬之际断了一条腿,凭借顽强的生命力日复一日抱着伤腿舔舐,终于接回了断腿,并重新回到了灭鼠的岗位上。
小虎刚伤到腿的时候,我试图上手为它治疗,但彼时的小虎还是野放的,是不允许人接近的,为了防止小虎应激而再伤到它,只能无奈放弃人为干预治疗。临行前,我远远地看着小虎蜷缩在仓房的饲料堆上,眼角浑浊的不知是血还是泪,因疼痛不肯进食而消瘦的小小躯体不时抽搐着,我久久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咬牙转身离开。
路上,我在心中默念:你得活下来,你得当猫王。
年前回到家,第一时间见到了活蹦乱跳的小虎,只是它依旧怕人,劫后余生的惊险拖累着它的茁壮成长,还是那样瘦小的一只猫,好在眼里重新泛起了机警而勃发的光。
我也不确定这个年我能在家待多长时间,但从此刻起,我要为这只小猫的成长进行阶段性的保驾护航。从让这只野放的小猫亲近主人开始、为小猫制作简便暖和的猫窝、定期为小猫更换猫砂(其实就是野外的沙子),再到饮食上的有力保障。总结起来就是,小猫必须往胖了吃,往壮了长。
再野的小猫也架不住悉心照料这一最有效的感化,渐渐地,小猫和我亲近起来,眼神中的生怯不复存在,食量日渐增加,体重日益增长,橘猫的优秀基因在这个年当中展露无遗。在吃足了一个正月的各式肉类之后,小虎转型成为胖虎,而把实心的胖虎抱在怀中又是何其踏实、何其自豪。
我养大了我的猫。
成长后的小虎全心全意投入到灭鼠工作当中,无论房库、草垛、羊圈,都能看到小虎坚守的身影。小虎的虎威使那些鼠害和那些妄图偷窃的小兽望而却步,而脱胎换骨后的小虎终于成为继花猫大虎之后新一届的草地猫王。
小虎是少见的、极为恋家的公猫。它从不会主动到别人家招惹是非,这也使它的生命安全得到了极大保障,如此,我心甚慰。毕竟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再也无法接受自己亲手养大的小猫在他人手中遭遇不测,我可以接受生命的轮回,但无法接受对生命的迫害。
那天夜里外出巡逻,走过一片芨芨草丛时,耳听的窸窸窣窣的动静在我背后响起,我没有回头,而是故意装作落荒而逃的样子跑出了好远,然后再回身追向发出动静的芨芨草草丛。不多时,草丛里窜出一个圆滚滚的橘色身影,它故意制造出扑通扑通的步子跑在我身前,这是小虎最喜欢的游戏。小虎不紧不慢地跑着,我虚张声势地追赶着,就在这片月色笼罩的原野上,没有烦恼,没有忧虑,没有苦难,更没有分离。
暖羊
暖羊,就是给予我温暖的羊。这只羊是我在一个特定时期唯一的朋友,也是它的陪伴治愈了我久久不能释怀的悲伤。
这是一只普通的黑头杜波绵羊,他既不是从小由主人亲手喂养长大,也并非生来就与主人亲近。我第一次知道有这只羊的时候,它已满一岁,马上要迈入大羊的行列,它是那种在羊群当中最不起眼的存在,是一只驱赶着它、不允许它进入暖棚的山羊,让我引起了注意。
多年前,我家的棚圈条件极差,大体上还是以土石结构为主。所谓的暖棚,只不过是土墙上搭起苫布的简易场地罢了,这样的条件只能勉强遮风挡雪,防寒效果极差。即便如此,能进入暖棚的只能是羊群当中强壮的绵羊,以及整群的山羊。
山羊仗着大角的优势,经常把一些相对弱小的绵羊赶出暖棚,以便腾出更为宽敞的空间供它们休憩,这种蛮横的做法常常使得不少绵羊受冻。也就是那天我在睡前巡逻时撞见了一只山羊将小黑羊赶出了暖棚,甚至还将小黑羊一头撞倒在铁门上,同一刻,山羊的耳朵上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犯错时受到了教训,这下这只蛮横的山羊应该能长点记性了。我扶起小黑羊,但它很惊恐地想要逃脱,我没有放它走,而是抱住它,为小黑羊抓痒梳毛,并极力安抚着它的恐慌。渐渐地,它不再害怕,甚至摇了摇短尾巴以示轻松愉悦。
羊群也是有等级的,这些极具灵性的家伙们太会察言观色了。随着我和小黑羊的互动成为每天牧归后雷打不动的习惯,每一只羊都是看在眼里的。它们知道,这只不起眼的小黑羊是主人最喜欢的羊,跟着小黑羊混有糖吃,欺负小黑羊有鞭子吃,日子长了,小黑羊竟然混成了黑头杜波羊团伙的头羊,这让我颇感欣慰。
在此后近两年的时光里,小黑羊成为陪伴在我身边唯一的朋友,我的小羊它只是不会说话,可是它温暖、治愈,它用无声的陪伴驱散了我交织在心头的悲伤,它用春去秋来却一成不变的悠闲反刍提醒我重拾对生活的美好期望,因此我得以走出那段灰暗时光,我由衷地感谢它。
后来的日子里,我到离家很远的西乌旗做了两年基层服务工作,其间,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可无论何时回去,我都能看到一如既往地守候在栅栏边上的小黑羊,它还是那样半闭着眼悠闲地反刍,下巴时不时抬起、小短尾时不时摇晃,好像它的主人从未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