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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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提笔时窗外夜色正浓，我盯着台灯下的影子，忽然想起您四十岁的模样。那时我十七，总觉得您像座不会倒的山，现在轮到我站在四十岁的门槛上，才觉得当年压在您肩头的重量，远比我看见的更沉。
这些年我总在琢磨，您是怎么熬过那些至暗时刻的？
那年腊月二十八，正是一年最冷时候啊。债主们上门讨债，母亲掩面而泣，那一张张薄薄的欠条，在您的头上平添了几多白发，在你的脸上添了几条皱纹？三弟年幼，家里的活还搭不上手，我和二弟无法分忧，还每次伸手要钱。每学期开学时的学费，每周住校的伙食费，都是您和母亲攥着满手的茧子，在田间地头的土疙瘩林里刨出来的，或是背乡离井打零工换来的，亦是节衣少吃省出来的。那年，生意合伙人卷走的不只是钱，更是一家人的盼头，从那时起，母亲就落下了夜不能寐的老毛病，可您从没让我们看见过绝望的模样。
现在我好像懂了，有些苦是藏在皱纹里的。
我负责的产品线成了公司的希望所在，我每天周旋在客户、项目和团队之间。深夜惊醒时，我总在盘算还有几个会议要开，还有几场应酬，还有多少难关要闯。奋斗几年了，公司还悬在生死线上，我像当年的您一样，把焦虑嚼碎了咽进肚子里。有时候盯着电脑屏幕，突然就会想起当年您扛着锄头出门的背影，想起母亲在缝纫机上忙碌的身影。岁月流转，尽管我们身在不同的战场，都在拼尽全力去赢明天的希望。
母亲总说那时的您从不抱怨，可我知道，人哪有铁打的心？
如果能穿越回去，我真想抱抱四十岁的您，告诉您，当年那些压不垮我们的苦难，终将会变成照亮前路的光。我也想问问四十岁的您，在那最艰难的日子里，支撑您的到底是什么？是对生活的信念，还是对家人深沉的爱？
以前，总觉得您在家里沉默寡言，现在才明白，有些爱和担当，本就不必说出口。现在，这份坚韧已经在血脉中延伸，我会扛起肩膀上的责任，就像您当年一样，把风雨挡在自己的身后。
等得空了，我想和您好好喝两杯，听您讲讲那些没说出口的故事。如果可能，也想听听你讲讲爷爷四十岁的过往。
（写于2023年6月，2025年4月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