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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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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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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草漫过门槛,故乡成了驿站

荒草漫过门槛的瞬间,故乡忽然成了生命里的一座驿站。那些被时光遗落的故事,如同褪色的老照片,在记忆深处若隐若现。

小时候,爷爷总爱把我带在身边。走在村里,总能看见那些闲置的窑洞,我仰着脑袋,好奇地问爷爷:“为啥这院里草长得这么高?” 爷爷总会蹲下身,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过我的头顶,耐心解释:“这家人都在门外呢,某某在西安,某某在延安。” 那时的我似懂非懂,“门外” 二字于我而言,不过是山外的一个模糊概念,至于究竟有多远,全然不知。

老宅不远处,有个荒弃的院子。半塌的院墙袒露着内里的稻草与石块,像极了被岁月撕开的伤疤。院子中央,废弃的石碾盘上,石锈如墨,支离而斑驳,诉说着往昔的热闹与如今的寂寥。干柴零散地堆在院中,每一根都落满了随风而来的枯草,还有蒲公英的种子,仿佛在等待一场未知的启程。荒草肆意生长,铺满整个院子,密密麻麻,让人无处下脚。院墙根下,一棵枣树孤独地伫立着,春去秋来,静静绽放枣花,枣子由青转红,又悄然坠地,无人问津。冬天,一场雪落下,将整个小院严实地盖住,唯有麻雀偶尔光顾,叽叽喳喳,打破小院的寂静。

时光流转,我最终定居在离家乡一千三百公里外的 “门外”。二弟在离家乡五百公里远的“门外”安了家。父母和三弟则搬到了县城。

曾经,父亲母亲倾注无数心血建造的窑洞,如今也闲置荒芜。窑内,物件蒙着厚厚的尘土,衣柜和箱子散发着陈旧的气息,灶火早已熄灭,冷冰冰的,没了一丝温度。窑壁上挂着的玻璃相框,倒像是被时光遗忘的角落,框里的照片与十几年前的记忆完美重合。照片中的我,眼神清澈还是翩翩少年,镜外的我,胡子拉碴步入油腻中年。曾经晾晒谷子、枣子的庭院,如今被青蒿和野生酸枣树占领,稍不留意,就会被酸枣的枝叶勾住裤脚。父亲堆在院畔的石料,有的已长出翠绿的苔藓,有的布满斑驳的石锈。院畔的枣树,默默生长,粗壮了许多,也更高了,真真是 “十年树木” 啊!

某个秋日的午后,一阵风掠过,白云在天际疾驰,恍惚间,竟与少年时的记忆重叠。夜晚,抬头仰望深邃的蓝天,银河如练,星星依旧一眨一眨,这片星空似乎亦未改变。我好似又回到了少年时光,或者我从未长大,也未远离故园。那是秋日的午后,阳光炽热浓烈,院里的脑畔上的南瓜藤垂下,挂着两个沉甸甸的大南瓜,青石碾盘上放着簸箕,簸箕里晾晒着五颜六色的豆子,在阳光下闪着光,家人们或坐在窑洞的炕沿,或倚在沙发上,谈天说地,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茶台的玻璃上,温暖又惬意。

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这大概是人类在迁徙过程中,始终都在思考的问题。

我给孩子讲陕北的春天,黄风肆虐,吹得人睁不开眼。风过之后,干枯的苦蒿根部会冒出嫩绿的新芽,厚厚的冰层逐渐裂开,河水解冻,溪边的泉眼汩汩冒出细沙,扒开石块,还能找到藏在溪中的小虾米。孩子却歪着头说:“电影和电视里都说,陕北的沙漠已经消失了,现在不会刮黄风了。” 孩子对去溪边找泉眼和虾米毫无兴趣,手里的玩具和电子设备,是孩子童年时光的重要伙伴,即便如此,孩子还常常抱怨有些无趣。

孩子在公园里捞过蝌蚪,也曾把蝌蚪养在瓶子里。我给孩子讲,在村庄的小河边,河水潺潺流动,汇聚在低洼处形成池塘,夏日的夜晚,青蛙在塘里此起彼伏地鸣叫,青蛙产下的卵,一团团半透明的,孵化后才变成小蝌蚪。这些生动的自然场景,恐怕在课本里无法了解真切。

孩子爱喝沙棘汁饮料,却不知道沙棘树是何模样。在陕北一种植物叫酸刺,是一株株长满尖刺的低矮灌木,果实小巧玲珑,有橙色和红色,和绿豆差不多大,酸刺的汁液挤到黄土上,连黄土都酸得冒泡泡,而这汁液装到瓶子里就是沙棘汁。

孩子们自有属于数字时代的快乐,电子屏幕里的奇幻世界与公园里的塑胶滑梯,构筑起与父辈截然不同的童年。但我仍衷心期望,有朝一日,当他们向友人讲述陕北窑洞的故事时,话语间能跃动着真实的温度 —— 不只是课本里关于陕北民居的刻板描述,而是能细数窑洞冬暖夏凉的奥秘,也能描绘窑洞里灶台前祖母拉着风箱,饭菜的香气悠悠散发出来,家人座在火炕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院子外面有明亮星空和高悬的银河,还有坡底下的杨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的场景。

有一天,孩子回到陕北老家,是否会被岁月锈蚀的门环叩响心中的好奇?拨开丛生的野草,凝视着石碾盘上的锈迹,可能无法想象父辈们曾在月光下推碾子的情形;打开木箱里的旧书,大概会掉落祖母的鞋样子和剪纸模板;拉开抽屉,里面还有祖父抖落的烟丝和生锈了五金工具。

陕北的窑洞,是家族迁徙的坐标,每一块石头上都镌刻着祖辈们与黄土地较劲的坚韧,更是琥珀,封存着陕北春种秋收的烟火、邻里守望的温情。当我们再次站在窑洞前,触摸到的不仅是冰冷的土坯,更是家族绵延不绝的生命脉络,是刻进血脉里的乡愁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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