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红橘

入冬后，一天天冷起来，人们大都躲进屋内。太阳也常常躲着不露脸，世界仿佛就阴郁着，令我心生莫名的压抑。然而，当我站在阳台上，望见汉桥路十字路口那个水果摊时，一片橙红橙红的色彩映入我的眼帘，立时便隐隐地生出暖意来。

那个水果摊长期固定在那里，几乎是风雨无阻，夏日卖西瓜梨子，冬日卖橘子。且不说眼前远处那橘子的味道，单就其色彩便有了强烈的魔力。我正俯瞰着楼下的一切，没有了阳光的照耀，目光所及的物与人、树木、建筑与道路等都似乎暗淡起来，失去了光泽，更没有了温暖感；然而，那摊位上的橘子，那一只只橘子的色彩形成的一片橘红，仿佛一小片红云，在冬日的阴暗里闪亮起来、温暖起来，我的心中有了欢喜。

五年前的年初，疫情正凶，春寒料峭，我躺在汉阳四新中医院的病房里。一日，和蔼的女护士送来几只橘子，放在床头柜上。它们小小的，但颜色红艳艳的，一瞬间好似照亮了病房；我剥了一只送入口中，那股甜甜的味道，愉悦了我天天吃药而无味的嗅觉。我舍不得丢掉橘皮，而把它们放在柜上，时时看着它们。这橘红就是力量的色彩、生命的色彩，给我增添了活下去的勇气。一个月后，我终于康复出院。住院日子至今已经远去，不过那所医院、那个病房、那几位医生与护士以及所有关心过我的人，使我一直心怀感念；而护士送给我的小小红橘，也使我时常想起来，生出愉悦……

橘子是湖北长江流域的特产，当然湖南江西安徽等处也有。我所在的中铁大桥局在长江上修建了很多桥梁。那年，我去秭归长江大桥工地公干，一下就被雄伟壮观的红色拱桥震撼了，其形其色妥妥地象征着伟大诗人屈原的拳拳爱国之心。又眼见漫山遍野都是橘树，且是有名的脐橙。不管橘与橙是否有区别，我统称它们为橘。屈原有名篇《橘颂》，其曰：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曾枝剡棘，圆果抟兮。青黄杂糅，文章烂兮。……”

屈子深情地赞颂深根于故乡水土的橘树与橘子，因而也深爱着故乡与祖国。那圆润饱满丰硕而又灿烂夺目的果实，不正与屈子的爱国之情心心相印么？！

我们公司的员工们又在宜昌地区承建一座新的长江大桥。我还没有去过那边的工地，不过，我能想象彼处的景象：山高路险江宽水阔，考验着建桥人的技术与信念，正如风雨考验着江畔陡坡上的橘树。

我也上街购回了橘子，悠闲地坐着，剥了品尝，甘甜之味沁入心脾，一桌橘红，一屋芳香。

我想，此时此刻，在这冷冷的冬日，一定还会有橘子挂在橘树枝头，它们不惧冷冷的江风，默默地以天成的橙红色照亮冬日的山坡与丘陵……

我不觉想起逝去已久的作家冰心先生的散文《小橘灯》来。那是在重庆，也是在长江边，在山道上，作家笔下的小姑娘制作小橘灯送别作者，照亮了作者返程的路。

我就想，我们每个人的一生就是在走着一条漫长而又匆匆的路；原本有理想有目标，然而往往也会有迷茫有彷徨，仿佛身处没有太阳没有方向没有激情的日子。而置身寒冷无光的冬日，你会愈感寒冷与孤独。有什么可以温暖我们的内心并照亮我们前行的路呢？难以言表，见仁见智；格物悟道，见贤思齐。

在这寒冷阴郁与黯然的冬日，一个小小的红橘，就打动了我，它们似一个个红红的小太阳闪亮温暖在我的心里。

2025年12月10日于汉阳七里庙